羞于启齿(小小说)

青岛雯子 2022-06-14 16:14:42

当地有个小伙叫谢武,原本寂寂无名,却因拐走师娘一事声名鹊起。师傅柳五根受不了这个窝囊气,万念俱灰般奔去东乡的烂泥塘。这不还没跳呢,正犹豫着采用抱膝或是屈体时,却被一张大网给扣住了。瞧见没,想死还死不了了。扣住他的是孟老汉,常年在留仙湖边捕鱼,见柳五根哭天抹泪想不开事,便在旁边随时候着。孟老汉这网甩得漂亮,一下子将柳五根给扣住。可架不住柳五根人高马大,比大鱼能扑腾多了,竟然将孟老汉一把给拽倒在地。

估计是是伤得不轻,老汉瘫在地上哎哟声不断。柳五根一心寻死,管不了那么多,他挣脱开渔网又拉开了架势。老汉连忙喊他,壮士,请留步,俺老骨头摔断了,你得先把俺送回家去。

柳五根听了不免有些气恼,暂时收住脚步,回过头数落道,老东西,节骨眼上还想着碰瓷,钱就那么好使吗?

孟老汉赶忙解释,俺不是这个意思,看见没,天快黑了,这里又没人,你跳进去倒是痛快了,可你不能让俺老汉跟着遭罪。再说了,即便俺老汉真想着去碰瓷,谁敢讹你呢,你可是快死的人了,不是说死者为大嘛!

见柳五根有些迟疑。孟老汉再接再励道,壮士,行行好,把俺老夫先送家去,回来再死也不迟,你可知,这世上最难熬的事是瘫在地上等死,看见没有,这天马上就要下雨,就怕俺淋了一宿没人管,与其受这个罪,倒不如你拖着俺老汉一起跳下去算了。

最后这句话算是说在柳五根的肺腑上,他想,自个死了也就算了,总不能在临死前再欠下一条命吧,毕竟人家也是为了救他而受的伤。不仁不义的事可不能干呀。就这么劝着自己,柳五根来到孟老汉的身旁,问他,哪里断了?

老汉叹口气说,估计是腰椎摔断了

柳五根埋怨道,你说你,见义勇为也不分时候,这下麻烦了,将来怕是要瘫痪。就这晚景,还真不如随俺一起跳下去算了。

孟老汉却一本正经说,这不行,好死不如赖活着,等死那是俺对生命的敬畏,寻死你那是懦夫的行径。再说了,俺还有闺女能照顾呢!

柳五根竟然无精打采地说,只可怜了你闺女,遇见你这么一个瘫痪的爹,将来呀,这日子可怎么熬呢。

孟老汉不耐烦道,下毛毛雨了,你想死,俺绝不拦你,赶紧的,先把俺送回家去。

柳五根腿长腰粗,轻提一口气便把孟老汉背在身上。一路上,俩人唠了点家常,柳五根才知道孟老汉是东乡人。他突然想到孽徒谢武的老丈人也是东乡人,他便打听孟老汉认不认识谢武这个人。

孟老汉一口回绝,这畜牲,谁认得他呢!

到了孟老汉家里。柳五根大着嗓门吆喝,你闺女呢,赶紧出来把人接着。谁知孟老汉却拍着他的肩膀说,闺女在济南,得打长途电话才能回来。这么滴,你让老夫先坐在椅子上试试。

柳五根试着让孟老汉坐在椅子上,可他根本坐不住,疼得呲牙咧嘴往下滑。还是孟老汉自个出主意说,要不拿根绳子先捆着,还说厢房里有一架轮椅,是他老婆生前用过的,可惜有根横梁断了。壮士,要不你拿出去找人焊补一下。

柳五根顺从将轮椅从厢房里提了过来。他看了一眼,这哪里是断了横梁,基本快散了架。柳五根心想,他自己就是专业焊工,别人恐怕还焊不结实呢。他家住在留仙镇,距离也不是太远,干脆在临死前做一件好事吧!

他说,大叔,俺出门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要不俺抱你去炕上躺着吧,对了,今晚上你吃啥?

孟老汉忍着痛说,吃啥就不用你操心了,焊完轮椅你还是麻溜回来,这雨势一旦下来,就怕烂泥塘的那条道不好找呀!

这话把柳五根给气郁闷了,这老东西还催俺死呢!他提着轮椅出了门。走到半道,寻死的念头又占据了上风。他一使劲把轮椅扔了出去,可又一想,老头还绑在椅子上呢。忽然就明白了老人的良苦用心,他柳五根若是半路上跑了,老人势必饿死在椅子上。可不能让这位善良的老汉葬送在自己的手里。那就暂且把死的念头搁置一边吧。他又把轮椅给捡了回来。

在留仙镇,柳五根经营着一家装修店,面积不大,仅能糊口而已。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婆被徒弟给拐走了。算起来他比徒弟谢武大五岁,谢武和师娘岁数相当,此人口蜜腹剑,空长一副好皮囊。

这柳五根来到自家的装修店里,竟然是门洞大开。心里狐疑道,记得走的时候挂着一把大锁,钥匙只有孽徒和老婆有。难不成俩人幡然醒悟回家了?霎时一股暖流在胸腔漫开,哎呀,如此看来,动不动就寻死觅活可不是一件好事。

这怎么还有婴儿的哭声呢,这就不对了,难不成谢武和老婆…哎呀,不敢想了。

柳五根三步并作两步闯进屋里,立马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呆了,他看见谢武的老婆春英正在往房梁上挂绳子,气得他跑过去夺下绳子,一张嘴这话就变了味,这绳子太细,撑不住你,那边有钢丝绳。

春英被激怒了,她哇地哭出声,上前一把揪住柳五根连摇数下,你,你还俺老公。

柳五根从不会怜香惜玉,一巴掌打过去,气恼道,俺还没问你要人呢,倒学会反咬一口了。瞧瞧你得胖成啥样,二百斤是挡不住,难怪谢武不要你了。

春英随即摆出泼妇的架势反唇相讥,你呢,王八都比你长得好看,难怪老婆跟人跑了。

提到这事便是柳五根的软肋,他一时气结无语,想想争论这些有啥用,老头还等着轮椅用呢!他换副好声气,春英,麻烦你让一让,等俺干完活,你想上天你随便,问题是,你死了,襁褓中的儿子怎么办?

春英说,这事你还看不出来,俺死了,你来替俺养。

你说什么呢?春英啊春英,还能要点脸不,谢武害俺也就算了,你把孽种留给俺养,让俺天天守着仇家的儿子,你是巴不得俺早死吗?柳五根在说这些话时,已经气得口吐白沫了。

春英却看见了柳五根手中的轮椅,她吃惊道,俺家的轮椅,你拿来干嘛?

此时的柳五根,眼珠子瞪得溜圆,他张嘴结舌问道,你…你爹他姓孟?春英气笑了,柳师傅你讲话可真有意思,俺叫孟春英,俺爹当然得姓孟。

柳五根难以置信的眼神说道,你爹可真能藏住事,说你在济南呢?要不是他让俺回家焊补轮椅,没准呐,俺已经在烂泥塘里瞎扑腾了。春英你呢,早挂在房梁上开始晃悠了。然后呢,老汉还在椅子上绑着,床上的婴儿还在哭闹呢。

孟春英越听越糊涂,柳师傅,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俺一句也没听懂。

柳五根说,听不懂没关系,你爹刚刚跌了一跤,估计腰断了,赶紧回家看看吧。

还是这句话杀伤力十足,春英嗷地一声叫起来,连孩子都不要了,爬起来跑了。

待柳五根将轮椅的骨架焊补结实,适逢春英的孩子醒了,又哭又嚎,令人意外的是,柳五根走过去看了一眼,婴儿竟然冲他咯咯直笑,柳五根的心一下子就软成了浆糊。末了,他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推着轮椅去了孟老汉的家里。

刚走进孟老汉的家门,春英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孟老汉也跟着变脸发作道,不能让他跑了,得让他送俺去医院诊断诊断。

柳五根苦笑道,这老头真不好惹,变脸比翻书都快,好吧,那就去医院看看吧!

想不到春英白长了一身肥膘,竟然抱不动孟老汉,还是柳五根出手将孟老汉抱在轮椅上去了镇上的医院。

这家医院的院长是春英的亲姑姑,一系列诊断下来,孟老汉果真是摔断了脊柱。经过协商,柳五根愿意承担孟老汉在住院期间产生的全部费用,只是眼下一分钱没有,家底都被老婆和孽徒给卷跑了。

院长大度说,那就先欠着,正好医院有批装修的活儿,院长便拍板决定承包给柳五根。

柳五根暗自盘算了一下,利润还不少呢,便将死的念头丢在一边,回家召集人手日夜不停忙碌起来。期间还得抽空照料孟老汉,老人也好伺候,抱上轮椅就行了。其实老人只住了两天院就回家了,回的还是柳五根的家,还不是怕柳五根不管他了。

春英曾多次规劝孟老汉,爹,做人要厚道,差不多就行了,总不能赖上柳师傅一辈子吧。

孟老汉瓮声瓮气回答道,啥时候俺能站起来,这事就算完。

既然亲爹不听劝,春英转身给柳五根道了个歉,柳师傅给您添麻烦了。

柳五根大大咧咧说,没事,细算起来,你爹还是俺的救命恩人呢,你没看见,老东西曾逼着俺喊他一声爹呢,既然这样,妹子也搬来一起住吧!

春英觉得天天两头跑还真不方便,干脆就和儿子一起住进柳五根的家里。给柳五根洗衣做饭,顺便还得伺候行动不便的老爹。

一眨眼,两年过去了,天长日久守在一起,柳五根瞅着春英大胖妹越看越有味。可真应了那句话,王八看绿豆相互对上眼了。反正最终俩人谁也没有嫌弃谁,牵着手羞羞答答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大家都知道装修利润很大,再加上春英的小姑姑是院长,人脉关系特广,柳五根即便成立了装修公司都忙不过来。

这些年柳五根挣得盆满钵满,家里不但盖起了三层小洋楼,而且他和春英的女儿都五岁了。

这天春英的儿子领着五岁的妹妹去留仙湖边玩耍,妹妹一不留神滑进水里,眼瞅着越飘越远,危机关头,只见远处一位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的老人一跃而起,他大步流星跑了过来,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将柳五根的闺女救上了岸。闻讯赶来的柳五根立马傻了眼,因为他看见浑身湿嗒嗒的孟老汉推着轮椅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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