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海月浅浅原创

夜深人静，风呼呼地吹，屋外“咣当咣当”响。

“九娘……九娘……”一个苍老的声音轻轻地呼唤，带着试探。

“娘，我醒着呢。”叫九娘的女人应道，伸手摸上睡在身旁的老娘。

“九娘啊，我怎么越睡越冷？变天了吗？”

“是……是变天了，外面很大风，窗户被吹开了。”九娘转头盯着那扇又开了的窗户，看了片刻才回答，声音隐隐带着颤抖。

九娘摸出老娘的手，黑暗中，也不知道在她手上比划了什么。

“九娘，你也冷吗？都打哆嗦了，你快去把窗户关上。”老娘关心地叮嘱。

今晚月色明亮，黑暗中透着光亮。

窗户半开着，外面大风呼呼地吹着，窗扇不时左摇右摆，又“啪”地关上，留下拳头大的窗缝。

九娘看着那扇窗户，犹豫了一会，起身下床，拿起床边的木棍，双手紧握放在胸前。她慢慢地走过去，猝不及防地一棍敲在窗户边，“咚”一声响。

透过窗缝，树木被风吹得狼狈不堪，像疯子一样发狂摇摆。从窗缝卷进来的风刮过她的皮肤，刺骨的寒意，令她心头颤抖。

睡觉前，九娘明明已经把窗户关好，刚才，她已经起来关了一次，为何又开了呢？难道真的有鬼？

九娘想起过往，多少个日夜，她和老娘流离失所，只能露宿荒郊野外，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家，早已经没了。

九娘是黎国人，黎国和秦国连年战争，民不聊生。哥哥和弟弟早已被拉去打仗，家中只剩老爹和又聋又瞎的老娘。

有一天，敌军打到他们的小镇，黎军不敌，仓皇逃跑，敌军在小镇大开杀戒，老爹为了掩护她们离开，死在敌军手上，九娘和老娘侥幸逃离，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个小城。

她本来想在城里找一份差事，但当家的知道她是难民，看她脸上有红色的大胎记，几乎布满整张脸，还带着一个又聋又瞎的老娘，都把她们撵走。

流落街头的两天，她听到一个消息，城南有一个荒废了十多年的老宅，无人敢住。听说住进去的人不是疯了就是仓皇逃跑，就算住得下，也会得怪病，久而久之，就无人敢靠近。

九娘看着憔悴的老娘，天越来越冷，总不能还露宿街头，早晚会冷死。所以她就带着老娘找到老宅住下。没想到才第一晚，就遇上怪事。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九娘嘴里念念有词，收回木棍，迅速把窗户拉上。拉好了，又猝不及防地在窗户上敲打几下，似乎在为自己鼓劲。

九娘鼓起勇气在黑暗中扫视一圈，才摸回床边，把包袱里的衣服也拿出来，盖在老娘身上，躺下拉好破被子，轻轻拍着老娘。

“娘，睡吧。”

下半夜，窗户总算没有再打开，九娘迷迷糊糊睡过去。

“喳喳喳……”第二天九娘是被喜鹊的叫声吵醒的。

九娘起床后，先在老宅里转了一圈，前前后后，屋里屋外。

昨天找到这个老宅，天色已晚，她只来得及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老宅院子里长了很多高大的树木，围墙外也有几棵大树，树上还有很多喜鹊窝。

冬天了树木也很繁茂，遮天蔽日，将老宅置于荫蔽之下，显得暗淡阴森。但屋里蛛网不多，个别房间的床也并没有积尘。

如此看来，这个宅子，也不像外界传的十多年无人居住。

只要不是妖魔鬼怪，都好说。

九娘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升起另一种担忧。到底什么人住在老宅，还装神弄鬼的？怕是也不允许她们娘俩住下的，但她们已经无处可去，也只能赖在这里。

九娘并没有打扫整个老宅，只是将厨房和距离厨房最近的房间、道路清理出来。

老宅没人居住，这一带也没人敢靠近，杂草丛生，同时还生长了很多野菜。九娘不敢将老娘独自留下，带着老娘去采摘了野菜，捡拾干柴，凑合着饱吃一顿。

又是一夜到来，今晚的风不如前一天大，周围静悄悄的。

“喵……”

一阵凄厉的猫叫将九娘吵醒，九娘心里咯噔一下，吓了一跳。

她竖起耳朵倾听。

“咿呀咿呀……”外面不知道是什么在响。

身边的老娘呼吸平稳，没有任何动静。她稍稍安定，深吸一口气，躺平转头看向床外。

窗户昨天让九娘修好锁死，今晚没再打开，可是房门却敞开着。

九娘记得房门明明也是锁住的，醒来前没感觉到任何动静，怎么就开了？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盯着门口。

初冬的月色很明亮，却带着刺骨的阴寒倾泻进屋里。她悄悄伸手摸向床头的木棍，又往老娘身边靠近，希望可以汲取一些温暖。

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门外飘过，九娘倒吸一口气，吓得把棍子举在身前，双手紧握。她身子僵直，不敢有丝毫动作，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周围突然一片死寂，风没了，连偶尔叫两声的虫鸣都没有了。

“喵……”

又是一声凄惨的猫叫，这一声更吓人……

九娘一夜没睡，就这样睁眼到天亮。

天色大亮，老娘醒来，九娘伺候老娘起床，让老娘跟在身后，才敢出屋。

她看了看门栓，完好无损，屋外也没有人走动的痕迹。

“到底怎么回事？”九娘失神自语。

老娘瞎眼多年，每到一处陌生环境，只要走过一遍，就能自己摸索着走。她已经摸索着往厨房走去。

九娘回神发现老娘已经不在身边，赶紧打起精神。

“娘……”九娘大喊一声，突然想起老娘听不到，几步冲上前拉住她，老娘止不住撞在九娘身上。

“九……九娘，怎么啦？”老娘不解。

“娘，那个，那个有只野猫在这里拉屎了，你差点踩到了，我们走这边。”九娘瞪大眼睛，心有余悸地看着脚下干瘪的死猫，微微颤颤地在老娘手上写字，之后才扶着老娘绕过去。

“这里的野猫这么不讲究？”老娘嘀咕一声。

老娘也曾是名门闺秀，十年前生了一场病才又聋又瞎。

九娘心不在焉地和老娘做了一顿早餐，吃完才找了借口，去看看那只死猫。

死猫身上没有伤口，却不知为何死状就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血一般，干瘪瘪的。

莫非老宅真的有妖魔鬼怪存在？九娘想如果它们找不到食物，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自己和老娘了？

“九娘……”老娘呼唤一声。

老娘可不知道这里是凶宅。九娘只告诉她，这里是好心人借住给她们，让她们帮忙看家的。

“娘，你找我。”九娘上前扶着老娘。尽管老娘听不见，九娘还是习惯把话说出来。

“九娘，你爹去世有多久，我们就奔波了多久，如今安定下来，也该给你爹上个香了。”老娘悲切地抹着眼泪说。

闻言，九娘愁了，她们早已身无分文。

她想起自己巡视老宅的时候，有个屋子应该是原屋主供奉先祖的地方。

再次来到那个屋子，九娘忐忑地推开房门，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

上一次只是匆匆地看一眼，并不敢细看。原来这家主人姓王，牌位上最后一个主人叫王鹊之，死于十三年前。

九娘恭敬地鞠躬行礼，才在屋里翻找，果然有香火纸钱。香火放了很多年并没有受潮，应该还能用。

九娘拿了一把香火纸钱，正要离开，回头看了一眼满墙的牌位，想必这也是大户人家，家道中落，如今无人祭拜，莫名凄凉。

她点燃香火插到香炉中，虔诚祭拜一番，才关上门离开屋子。

屋内香火弥漫，无风自动，飘到各个牌位上盘绕着。

第三天夜里，九娘侧躺在床上，胸前握着大木棍，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半夜，门口果然传来动静。一把小刀轻轻撬动门栓，把房门打开了。

九娘双手紧紧握住木棍，急促的呼吸慢慢缓下来。

“妈的，这样都吓不跑那丑娘们。”一道粗哑的男声恨恨地说，声音很低很低，但九娘还是听到了。

九娘时常要照顾老娘，又不能时刻盯着，于是练就了惊人的听力，随时关注老娘的情况。

“瞎逼逼，快点准备，待会把她吓个屁滚尿流，看她还滚不滚。”另一道男声低斥。

九娘心里一惊，两个男人，不知能不能对付。

就在两个陌生男人走近床边的时候，九娘挥起棍棒就是一顿打。别看九娘是女人，她力大无穷，棍棒在手，竟然也让两个男人跪地求饶。

“说，你们到底是谁？”九娘先声夺人。

“我……”粗哑的男声刚发出，另一道声音打断。

“我和弟弟是落难来到这里的难民，当地人都瞧不起我们，只能打点散工度日。我们没钱，只能偷偷到这里来住。”

“那为何要扮鬼吓唬我？”

“这，这不是怕你鸠占鹊巢，我们没地方住嘛。小妹，老哥也是没办法，你就放过我们吧。”男人低着头，月光的映照下看不清表情。

“要不这样，以后你也住这里？”男人抬头看着九娘，语气诚恳。

“是啊是啊。”声音粗哑的男人也附和。

九娘想到自己也曾有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不由生出几分同情。再加上这里本来就是他们先来的，没理由赶人家走。

“你们住下也行，但是我们住的小院，你们不能进来。”九娘松口道。

“好好，谢谢小妹。”

三人又交换了一下信息，两个男人才蹒跚着出门离开。

天亮后，老娘知道老宅住进来两个大男人，神色不悦。这孤男寡女住一起，到底不好。可世道如此，也没办法，毕竟她们也是借住别人家。

九娘本想去附近找份差事，没想到被两兄弟阻止了。原因是这里的百姓对这所老宅的态度十分忌讳，闻之变色，更别说雇佣他们工作。

那两兄弟，一个叫石辉，一个叫石磊，他们平常出门、回来时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看见。

“可……可我总不能坐吃山空啊。”九娘满脸愁容，低着头想办法。

石家兄弟相互使了眼色，石辉上前道：“小妹，要不这样，我兄弟俩也能挣到钱，大男人不会顾家，你又要照顾大娘，不如就留在家里，顺便帮我们洗衣做饭。等情况明朗了，你再考虑要不要找差事。”

“这，这不行啊。”九娘闻言跺脚，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只觉得热气从身体里咕咚咕咚地涌到脸上来。只是脸上有红色胎记，看不真切，耳尖却烧红了。

“小妹，你别误会。”石辉赶紧解释，“如果被人发现我们住在这里，说不定我们都会被赶走，你也不想过居无定所的日子吧。”

九娘想到寒冬已到，怎么忍心让老娘跟着自己吃苦，只能答应。

老宅里不许生火，怕被人发现。但她也不敢随便吃那两兄弟带回来的食物，防人之心不可无。九娘白天看那两兄弟，反而觉得两人不像黎国人，也不如夜里表现的真诚。

果然，两天后，石辉又带了两人回来，九娘是偷偷看到的。偷看的时候，其中一人敏锐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吓得她再也不敢看。

她自知自己空有一身蛮力，出其不意对付一两个男人还行，要是人多了，她自顾不暇，更顾不上老娘。九娘觉得还是早点带老娘离开更好。

夜幕降临，寒意更重。

九娘跟老娘打了招呼，把衣服都穿到老娘身上，等到夜深人静，就背着老娘出门。

九娘边走边竖起耳朵听，突然前方传来动静，她赶紧拐到另一边，从另一边往门口走去。可是门口也有人守着，这时也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九娘赶紧退回去。仓促间躲到一个房间里，原来是那个供奉先祖的屋子。

九娘先把老娘藏起来，她自己拿着木棍子，躲到门边。

白天看到那两个男人满身戾气，九娘心中就很不安。回想这两天与石辉两兄弟相处的情形，他们千方百计阻止自己出门，也不许自己在老宅生火煮饭，明显是害怕被人发现。

他们已经发现自己逃跑，很快就会找过来的。九娘暗暗祈祷，祈祷他们不是要杀人灭口。

“快找，那个臭娘们一定是躲起来了。”

“不能让她们离开这里。”

“还不是你们，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突然，咣当一声，门被推开。

这些人不敢大张旗鼓找人，老宅偏僻，不敢点灯，也不敢闹出大动静。

他们不敢，九娘可不会。

九娘举起手中大木棍，狠狠地砸在一个人的头上，那人“啊”一声惨叫，晕死过去。

随后走来的三人反应过来，一起攻击九娘。可能是那一晚领教过九娘的棒打，几个男人同样手握木棍，几根木棍混乱交锋，砰砰作响。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九娘还是个仗着力气大的女人，一个男人找到空隙，一棍打在她的腰上，九娘倒在地上惨叫，几人又狠狠地踹了几脚。

“臭娘们，看你牛气的，还敢打老子。今天，我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嘿嘿。” 石磊神气地挥了挥木棍，发出邪恶的淫笑。

“快点，把她解决了，那么丑的女人你也下得了手。”

石磊啐了一口，“熄了灯，娘们不都一样。”

黑暗中，彼此只看到模糊的身影，石磊已经松开裤腰带，蹲下来摸向九娘胸襟。

九娘痛苦地躺在地上，心中一片凄然，这些人不会放过她的。

就在石磊要扯开九娘衣襟的时候，一阵寒意沿着他的脊梁蹭蹭地往上蹿，让他打了好几个哆嗦。

“妈的，突然怎么那么冷？”石磊开口问，他没注意到，九娘停止了挣扎，看戏的两人也噤声，看向同一个方向，室内一片静默。

“咋啦？”石磊后知后觉地抬头。

“……”

抬起头的刹那，石磊双目暴瞪，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突然明亮起来，或坐着，或飘着，很多人，一副看戏的姿态，盯着石磊。

一个长相清俊的公子嫌弃地撇嘴，朝着石磊踹一脚，明明没有碰到，石磊却飞出去，发出一声惨叫。

“本王多年不曾回来，尔等贱民竟然敢来胡作非为。”

旁边一个飘着的老者瞪着清俊公子，“要不是你下令，王氏一族已归鬼界，不可插手人间事，这些宵小敢在这里嚣张？”

话落，所有视线落在清俊公子身上，他抬手摸摸鼻子，略感尴尬。

一场危机就这样被这群莫名其妙出现的人，或者说鬼，给解决了。

天一亮，小城百姓发现府衙门口挂着几个人，身上写着“我是间谍”几个字。

原来石辉等人是秦国间谍，经常在黎国四处活动，收集信息。

黎国和秦国战事紧张，对过往的人也查得很严，所以他们都是到处躲避，最近就藏在老宅这个长居窝点。

九娘就因为“一饭之恩”，引来王氏众鬼关注。得知她的近况，王鹊之，也就是清俊公子，邀请她和老娘留下，帮忙看家。

九娘本想拒绝，怕别人说她鸠占鹊巢，毕竟也没个主人出来说事，万一被人告到官府，可就说不清了。

王鹊之哈哈大笑，交代九娘安心住下即可。

九娘半信半疑，刚开始也不大敢出门，后来被人看见了，竟都认为她们本来就住在老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