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羞片”只是它代名词,罕见尺度背后,是男性导演对女权的深思

波波谈影剧 2024-03-19 04:21:52

或许未来当我们回看2023年,会觉得这是相当特别的一年,因为不同电影中的女性议题呈现,巧合地传达着相似的讯息。

先是暑假时,全世界迎来票房破纪录的《芭比》。在粉红陈设与糖果色调的滤镜底下,是一则女性自我追寻的英雄旅程。到了秋天,又有了另一部堪称黑暗版《芭比》的作品,而它不只暗黑,也更加诡谲荒诞。那些《芭比》碍于尺度没有提到的、或有意无意回避的,都在这部电影中成为主角——那便是艾玛·斯通封神的《可怜的东西》。

《可怜的东西》在威尼斯影展获得最高荣誉金狮奖,不仅女主角艾玛·斯通演技备受好评,更普遍被评为导演欧格斯·兰斯莫斯生涯最佳作,尽管他的前作已是相当高标准的《宠儿》和《龙虾》。

可惜的是,没能获选奥斯卡最佳影片。

《可怜的东西》是改编自苏格兰作家阿拉斯代尔·格雷的同名小说,本片在众多影展片中宛如一则形态奇诡的暗黑童话,将观众吸纳入古怪科幻的想象空间。

随着我们踏上“女科学怪人”的觉醒之旅,来一场对性别关系与道德规范的反思。

影片开始,我们望见一位穿着蓝色礼服的女子从桥上一跃而下,这是一场死亡,更是另一场诞生。接着,画面带观众来到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伦敦,女主贝拉尽管外表看似成人,她的行为举止却如婴儿般不受控制,成日仰赖科学家与女仆的悉心照料。话虽如此,与其称之为照料,其实更像是监控,科学家将贝拉囚于豪华宅第,避免她接触房外的世界,如此滴水不漏的“保护”,直到为科学家所聘的一位学生发现其中蹊跷,才有了打破的可能。

当年为逃离丈夫而带孕自杀的贝拉,死后诡异地成为科学家的实验品,她被植入自己腹中婴儿的头脑而复活,但她早已非原本那人。

被赋予第二生命的贝拉深深崇拜着科学家,科学家看着自身杰作日复一日的成长,也同样欣喜。

两人的连结最初奠基于不道德的科学实验,却发展出某种相互需求的奇异关系。

电影初期的贝拉,是个尚未被驯化的灵魂,她缺乏礼仪,不经思考,更没有所谓羞耻。

那个没有性器官的芭比,在这儿成为性欲过剩的科学怪人,看似是不见容于社会的怪物。

不过我们将发现,贝拉的力量其实源自她的自由与无知。

经历性觉醒的贝拉渴望性爱,无需欢愉,同时不以此为耻,反倒不解于这个被道德规范的社会为何作茧自缚。然而,她真正的觉醒,在于自己身世之谜的揭晓。当她知道自己的际遇,反叛与愤怒在心中萌芽,因而一心想踏往豪宅之外的世界,想做那些过往不被允许的事。于是她不顾一切,跟着初相识即坠入爱河的无良律师邓肯踏上一段追求自由与性爱的旅程。

他们俩乘着船到访里斯本、亚历山大港与巴黎等地,离开伦敦,离开宅邸,宛如踏上一段走出伊甸园的壮旅。

《可怜的东西》表面看来怪异又极端,底子里其实是部奥德赛式的成长启蒙电影。

贝拉踏出豪宅后的日子,才真正见到世上的真实样貌,她感受自由与解放,也同时因看见受困苦难的奴隶而伤悲,助人之心油然而生,这是使她从:科学怪人渐渐成为“女人”的过程。

而当贝拉意识到性工作一职能带来财富,她毫无犹豫地争取成为红牌,只为自力更生,不再仰赖男人——这才终究让她成为一个自由人。

她的天真曾被人利用,如今反倒成为解放自己的力量,甚至驱使她想成为一位医师。

贝拉的存在如冒险家、梦想家与科学家,却没有片中男性角色由上而下病态的控制欲,最终从“被创造”的客体,成为了“再创造”的主体。

奇幻同时真实,现代却又古典,加上一点点邪典元素,融合在一起却毫无违和,电影用鱼眼镜头搭配古怪有趣的对白,交织成一段杂糅哲学、宗教与性别的讨论。与《芭比》相同,《可怜的东西》主旨不在于性别对立,而是它拆解父权主义,讲述当女性离开父权体制规范后,能够成为何种样貌?片中多场大尺度的场面预期可能冒犯某些观众,但也像是激起对性解放的有机诘问,使作品不欲乡愿讨好,又不致愤世嫉俗。

贝拉本是“可怜的东西”,如离开宫殿走入黑森林的公主,这段自我觉醒漫漫长路,使贝拉从科学怪人变回女人,再从女人的束缚中松绑,成为掌控自己命运的人。

至于谁才是最后真正“可怜的东西”?

我想这部怪诞电影的结尾,是不会令观众失望的。

再回到文章开头提到的《芭比》。

两部电影均有提及父权社会如何压抑女性,《可怜的东西》讲贝拉的成长源自情欲觉醒,芭比却连爱情器官都未有。由是,同样说女性成长,不少人将两部电影相提并论,甚至有人说《可怜的东西》比《芭比》更加“女权”,毕竟前者涵盖了身体与思想上的自主,更有外国网友笑说《可怜的东西》大概就是芭比去看妇科医生的后续。

在我看来,《可怜的东西》其实志不在此。

不过就是经历了《芭比》一整个夏天的粉红风暴后,被煞有介事的扣上“女权”帽子。导演的动机其实更加开放,更加纯粹。摒弃所有记忆,重新想像一个最古老的故事:抛开道德枷锁、社会规范,我们会如禽兽一样活着,还是可以毫无束缚地建构一个更合时宜的伊甸园?

当科学怪人成了“上帝”,这次他不造亚当,转为女尸植入腹中婴儿脑袋,先创造“夏娃”,她有一个代表美丽的名字——贝拉。电影从来没有道破婴儿的性别,贝拉究竟是男是女?我们无从得知,答案或许都不重要。我们与生俱来的身体,将我们置入性别角色的无形框架之中,其实脑袋又有否性别之分?

贝拉是一个自由的灵魂,她借由一个女性的身体去接触世界。然而,她的世界仅限于上帝为她建构的伊甸园,这时候的她还未完全感受到自己身为女性的角色,直至上帝带来“亚当”要跟她成婚,引来了满身诱惑的“蛇”——额头写着渣男二字的律师邓肯。

初尝禁果以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与身体的关系,提出要跟邓肯逃走,开头固然是纵欲横流,世界由黑白变成彩色。

其后因为邓肯的占有欲被绑上贼船,巧遇上古灵精怪的老奶奶与年轻人哈利,一起看书、思辨,我思故我在。明明是被困在船上,贝拉却觉得思想如大海一样,无边无垠。此时,贝拉已走出双腿之间原始的欢愉,转而追求双耳之间知识与精神上的满足。

这段旅程也让贝拉首次目睹人世间的千疮百孔,千金散尽,堕落凡间。流落烟花之地,在形形色色岩岩巉巉的逢场作戏之中,见尽花都苍穹下,原来众生皆可怜。

绕了一圈,风尘仆仆,恍如隔世。

贝拉由失乐园走回伊甸园,上帝早已奄奄一息。上帝离开之前,向贝拉告解了她的身世。为何母亲要选择了结自己(和自己)的生命?要得到答案,她决定正面面对上辈子的情人——父亲。这位父亲一言不合就开枪的性格,是父权的代表。为了让失而复得的维多莉亚能安分守己的留在身边,他悄悄地安排了一场去势手术。只是,他不知道,眼前的维多莉亚,已经重生成为贝拉。蜕变成新时代独立女性的她直捣问题症结所在,有样学样的为这个十恶不赦的父亲换上一颗羊脑。

比起以女性主义谈论《可怜的东西》,我想它更是一部人类追求内在觉醒的电影。乃因观众至始至终都无从得知维多利亚腹中的婴儿真实性别,我们只知道她以女性的身体开启全新的人生,以“性”打开对世界的探索。

贝拉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长发公主,只能透过微小的视窗窥探高塔外的世界,这当然无法满足她对世事的好奇。贝拉摔碎碗盘、尖叫怒吼着控诉“上帝”古德温的束缚。然而总是强调科学理性的古德温,一方面象征父权社会底下男性对女性的掌控,另一方面却又对贝拉充满爱与呵护。

电影中的矛盾与冲突将世俗的理论煽在观众的脑袋上。

撇除欺骗与谎言,我很想念你!

但与其用“父权社会”概论古德温,我更认为他的控制来自多个面向。最终,高塔里的长发公主挣脱感性科学家的束缚,跟着风流律师闯荡世界,落入凡间,踏上真实世界的旅途。

说到贝拉为何会对世界产生更多的兴趣,我想其中伴随“性”的启蒙。

不论当时贝拉的实际年龄,因为无意间体验性的愉悦,开始对性爱有了想像。

她随手拿起餐桌上的桃子(苹果)、小黄瓜童言童语的跟迈斯分享她新奇的发现,如同贝拉的角色设定,年幼的心灵致使她毫不避讳的谈论任何事情,总是一针见血的点出社会上不合理的伪装,难吃的食物就吐出来、遇到难相处的人也不讳言。

电影中的“性”有如亚当与夏娃的禁果,但在贝拉与生俱来无拘无束、向往自由的个体上,性变成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由性激发促使他与律师邓肯旅行,体验无数次欢愉。却在知道邓肯也有极限后,则转身向外寻找更多性伴侣。同时也和邓肯分享她和别人的爱爱过程,连花花公子也感到疯狂。

电影中,最令我印象桥段莫过于邮轮之行。这使得贝拉航向更无边际的远方,抵达人生体验的彼端。当邓肯沉迷于酗酒、赌博之际,贝拉却开始认识新朋友,一位老妇人和她的随从,成为贝拉接触哲学的契机,更带她看见世界残酷的面貌。

这个世界有光彩华丽的富人生活,也存在贫穷、饥饿、打劫的炼狱。富人们就像活在城堡的中心,他们只能在高处俯视如蝼蚁般,着以破布的贫民,但通往贫民世间的阶梯却仅剩断垣残壁,将世界的两端完全阻隔。随从告诉贝拉倘若今日他们成为穷人,也同样为生存而抢劫与掠夺。这使我想起《寄生虫》里的经典台词——有钱所以善良。

贝拉为眼前的景象嚎啕大哭,为她无法改变世道而悲伤,过去只活在古德温的保护伞之下,不知世界的阶级与生活样貌就像一个正方体,有着他不曾看过的另一面。贝拉试图以她纯真的处事态度,将邓肯赌博赢来的金钱请船上的水手的赠予贫民,却不知早已被私吞。

“悲伤和同情”是推进贝拉更“具人化”的重要情感元件,同时是电影的高潮。

下船后贝拉不屑于邓肯毫无处事能力,起初为了财力来源踏入妓女院,却遇见足以改变她生命的老鸨。

与其说为了金钱,贝拉不在乎世俗如何看待妓女这份职业,当邓肯瞧不起她时,她认为自己仅将身体作为生产工具。这份工作同样以劳力付出获取报酬,与其他任何职业无不同之处。她甚至在这段日子中透过和不同男人爱爱,就连被陌生男子粗暴的对待,也是她认识世界的养分。而未婚夫迈斯也有着前卫的开明,告诉贝拉“这是你的身体,你有权自由使用它”。

邓肯表面为贝拉当妓女负气而走,实际上已成为黏人的恐怖情人,隐喻他后续沦为近乎癫狂、悲惨、可笑又窝囊的男性。

当贝拉准备结束游历世界的生活时,故事又带着观众急转弯。贝拉的母亲维多利亚·布莱辛的丈夫将军横空出世,拦截贝拉和迈斯的婚礼。呼应贝拉曾说她周遭遇见的男性都想控制她。

当贝拉正式走进母亲的过去,房内弥漫窒息与压抑的微粒、庄园里的廊道就像通往刑场般死寂。父亲以枪枝要求贝拉服从,但贝拉即便感到恐惧却毫无退缩。而后她利用古德温的笔记将羊脑移植给他,传承古德温的外科技术。

画面切换到祥和且平静的午后,一群人悠闲的品味下午茶伴随着绵羊的鸣吠声。

本段幽默的叙事手法,带着强烈的“驯服”意味,呈现过去将军总以自己的威严和权利使他人顺从,冷血且毫无人性,对比成为羊人之后由贝拉翻转强权的控制 ,极具趣味和冲突。

整部电影充斥着怪异、荒诞、奇幻,角色们穿着复古,却像是活在不曾存在的时空中,令人仿佛置身异世界。就是这般怪诞与冲突形塑电影的调性。

最终贝拉如同周游列国后的壮士,在追寻人类本质的道路上破关斩将,品尝过可口的美食、欣赏过旖旎风光、遇见过人性的愚昧与贪婪,那些世间五味杂陈的情感与她所阅读的书本收拢为这趟旅程的见识,使她从婴儿蜕变为成熟兼具理性与感性的个体。

这段第二次的人生,即便过程不如她想像中的美好,却在看见世间苦恶后,她了解世界,痛,但,活着真好。

若你看过《芭比》且对于它没有入围奥斯卡应有的奖项含恨,那你更应该观赏《可怜的东西》。不论两部电影是否真的为女性主义作品,就人类觉醒的命题上,《芭比》因靠拢大众市场,以台词口白传达理念,演变为“教育观众”或宣传式口号,《可怜的东西》则用故事推动剧情,引领观众看出主角的成长曲线。

尤其艾玛·斯通的表演,更将其从婴儿到成人视角的性格、肢体、神情、思想诠释得区隔分明。140分钟的电影,我们就像跟着贝拉游玩世界一样,在看似猎奇的画面里,每一个角落都堆满了故事,每一句台词都值得详尽分析与理解。这样一部丰盛的电影,值得每个人去细细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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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03-24 07:44

    这片子和女权其实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波波谈影剧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