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个礼拜前，赵凯向我求婚。
那天下班后，他一打开家门，就满脸兴奋地大呼小叫：“苏妍，苏妍，我跟你说啊，咱俩得抓紧时间去领证，听说我家那套老房子马上就要拆迁，事不宜迟……”
好吧，这就是赵凯求婚场景的回放，稀松平常得如同说明天去哪吃饭。
我有些不高兴，淡淡地“哦”了一声，就转身进了厨房。赵凯在我烧菜的二十分钟时间里，就这个话题，反复念叨了十分钟。中心意思无非就是，户口本上多一个人，意味着赔偿金多了呗。
“这钱不要白不要，不对，是必须得要。”赵凯仍然没完没了地在强调，沉浸在即将成为“拆二代”的美梦里，并没有看出我眼神里的失落。
当然，作为三十岁的资深熟女，早已学会驾轻就熟地控制面部表情。到了这个年纪，若是再撒娇耍性子提要求的话，只会显得幼稚。
其实在这之前，有很多的良辰吉日可以用来求婚。譬如情人节，譬如我的生日，都能让这件事锦上添花。但赵凯胜券在握，所以不愿花费半点心思来讨我欢心。
他不够爱我，我也谈不上多喜欢他。这一点我和他都心知肚明。但尽管没有坚实的爱情打底，走进婚姻也未尝不可。有人陪着度过余生，总好过孤独终老。何况这年头，很多人觉得单身好像比离异还可耻。
这样一想，我心里那点犹疑和不痛快慢慢被压了下去。如果注定找不到一个很爱的人来结婚，那甲乙丙丁，不过是抛个硬币的事。眼下有个各方面尚可的“拆二代”愿意和我走进围城，还有什么好纠结？
当晚，和双方父母一说，领证的时间迅速地被定在周末。关于婚礼、彩金等繁冗的细节，两家父母再从长计议。对他们来说，我们这对大龄未婚青年愿意去领证，已经是谢天谢地，皆大欢喜。
2
只是，第二天早晨醒来，我就有些莫名的恐慌。说到底，我还是没有信心和这个男人走进婚姻。闺蜜茉莉帮我分析说，这是典型的婚前综合征，缓缓就好了。实在不行，就出去玩几天，回来高高兴兴地去领证。
主意听起来不错，我几乎没有给自己犹豫的时间，找领导批完年假，就敲定了去北京的航班。
一座城市被选中，大抵都有某种特殊的缘由。几天前，李辉曾在微信上发来一句话：“苏妍，最近可好？”我一直没有回复他，可当我不知道该去往何方的时候，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城市，便是北京。
登机前，我发了两条短信。一条给赵凯，一条给李辉。前一秒显示发送成功，后一秒就接到赵凯的电话。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生硬：“我说你这是瞎折腾个什么劲啊？不管怎样，礼拜天我必须见到你。”
说完，他就“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原来不爱也有不爱的好处，赵凯甚至都懒得问我为什么要去北京。想到这些，我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关掉手机前，李辉的短信进来：好的，我去接你。
那几个字，让我在接下来的两小时忍不住问自己，我来北京，是为了李辉吗？还是说仅仅需要一个地方，想清楚到底要不要结婚？
是的，我和李辉曾经相爱多年。他是北京本地人，他的父母坚决反对我俩的恋情。一开始李辉说，没关系，只要我们坚持，迟早会同意的。但最后，终究没能坚持住。他在结婚前夜，发来短信说：苏妍，我最爱的人是你，但是……
一串省略号，省去了太多的尽在不言中。此后很多年，我对爱情有了免疫力。直到被父母逼婚，一年前遇到赵凯。赵凯的遭遇几乎和我如出一辙。两个失意人彼此疗伤，相互取暖，却很难再为对方的一句话而疾风骤雨，平淡到有些不值一提。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的北京之行，存在那么一点点的居心不良。
3
飞机落地后，打开手机，李辉的短信进来：我们在出口等你。我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在心里琢磨“我们”这两个字的涵义。一起来的是他老婆，还是我们之前玩得要好的朋友？
这样想着的时候，在出口通道那一眼就看到了李辉。一米八七的身高，让我在人群中总是轻易就能认出他。看到我，他大大方方地夸我，不错，变漂亮了嘛。
然后又拉起身边那个女人的手跟我介绍说：“喏，我老婆，陆薇。”
这个叫陆薇的女人粲然一笑，亲切地和我打招呼。陆薇的小心思一览无余，但她做得大方得体，让我讨厌不起来。如果没有李辉，我觉得自己应该会喜欢这个有点娇小的女人。可此时心里多少有芥蒂。
一起吃过饭，陆薇拉我去他们家坐坐。当年，我和李辉曾无数次梦想过家的样子，而他现在和另一女人的家，和我们设想过的完全南辕北辙。但又怎样呢？这个男人，他看起来幸福，且知足。
认真说起来，我和陆薇应该算是情敌。当年，我恨过她。就因为她是北京人，便轻而易举地抢走了我的幸福。如今隔着三年的时光，很多事情慢慢变淡了。当我得知陆薇特意休了年假准备陪我时，我受宠若惊。她笑着说，她刚好也想休息下。接下来的五天，我们相处愉快。
离京的前一晚，我主动和她聊起结婚的迷茫，她说：“你知道吗？李辉和我结婚时对我说的是，对不起，我不爱你。我当时想，如果婚姻注定是找个合适的人凑合，那就凑合着过吧。但后来我慢慢发现，当我以积极的态度来经营这段感情，其实是有回报的。听说你要来的时候，我的闺蜜们都劝我将李辉藏起来，毕竟你是他曾经最爱的人。我没有那样做，是因为对李辉，对我们的感情有信心……”
一席话，让我想到自己和赵凯。如果我肯努力的话，我和他的婚姻是不是也不仅仅只是凑合？但一想到这些天，我和赵凯的交流仅限于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就有些沮丧。
登机前，我收到李辉的短信，他说：“原谅后来我爱的人不是你。我现在过得挺好，希望你也幸福。”我回他：“嗯，我会努力的。”他和陆薇，让我对婚姻多了几分信心。
赵凯来机场接我的时候，黑着一张脸，我却在心里忍不住偷偷地乐。那时，距离我们领证还剩最后一天的时间。他生气，说明他在意。
4
街上灯火通明，赵凯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我连讲了两个笑话还是无济于事后，干脆坐在车上闭目养神。等我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赵凯并没有将车子开回家，而是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馆停了下来。
他歪着头，装作不经意地说：“喏，请你喝杯咖啡吧。”
坐下来之后，有服务生送来玫瑰花、咖啡和戒指。我对面的这个男人，一本正经地说：“苏妍，你不在的这几天，我发现，其实挺想你。嫁给我好吗？”
此刻，也许我该泪流满面，来配合这场来得有点晚的求婚。但实际上，三十岁的我，即便很感动，也能优雅从容地笑着说：“嗯，其实我也有那么一点想你，其实我发现我们结婚，也不会糟糕。”
你看，三十岁的时候，爱一个人，会懂得有所克制和保留。这没什么不好。之前我觉得自己和赵凯之间没有爱情，那是因为我用的是二十岁的标准。二十岁，是为爱疯狂。而三十岁，爱得更缓慢从容一些。
特别是在李辉和陆薇那亲眼见证过幸福后，我似乎有了充分的理由相信，如果我和赵凯肯努力，也有抵达幸福的可能。
所以，明天去领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