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中秋，农校毕业的我已经在家里闲了几个月了。

在那年代的农村，我学的这么技术还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家里有门路的人，或许还能去农技站当个临时工，我却只能在家里种地。

可惜，虽然只读了农校，用乡亲们的话说，那就是书只读了那么多，人却“废了”。也就是体力上比不上同龄人，别人一担挑着行走如飞，我却要分成两三次才能挑得动，干农活的效率自然就比不上别人了。

但在我自己心里，其实颇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失落，空学会了所谓的种植技术，却没有地方供我发挥，实在是郁闷至极。

我们老家在湖南山区农村，地少山多，除了村口周围一些水田之外，主要耕种的就是山上的梯土，什么红薯玉米这类的杂粮，以及花生黄豆这些经济作物。

当然，从公社变成乡的那几年，也有县里的技术人员在我们当地搞过一些种植试验，可惜也没有什么收获，唯一的成果就是在河对岸开垦出了几十亩旱田。

到90年的时候，所谓的农科队没了，那几十亩旱田可是搬不走的，就有人承包下来，种起了各种各样的作物。

眼看着就是中秋节了，我们当地的花生也成熟了，我家的山土就在农科队后面的那片山坡上。

那年春天，即将毕业的我也说服了父母，在梯土上种下了我搞回来的良种花生。

在当年，我们当地的花生都是两个肉的，而我从学校弄回来的种子，据说全部是三个肉的红皮花生，产量高成熟也早，比普通的花生要早半个月成熟。

只是因为是第一年做试验，父母只分了一小块地给我，意思也很明显，即使没了也不至于影响一家人吃油。

等到毕业后，我也经常去自己种的那块花生地里捣鼓，长势确实喜人。就连那些叔伯也夸我，说我种的花生插针早，苗势却不是那么旺，一眼看上去就是高产的。还半真半假和我商量，来年给他们也弄点两种回来，

算了一下时间，我的那一小块花生成熟了，一天吃过午饭，我就扛着扒锄，带着一个纤维袋子出发，去对岸的山土上收自己的花生。

过了河就是农科队的那一片旱田，也有人种了一大块花生，长势虽然喜人，可在我这样的“专家”眼里，花生苗太厚，花生的产量肯定好不了，只不过不知道是谁家的，也就无所谓了。

上了山到了自家的土里，虽然头上顶着太阳，可一兜花生扒出来就能摘到一大捧花生，我心里也美滋滋的，完全感受不到热和辛苦，虽然满头大汗，却哼着小曲乐开了花。

一小块地竟然刨出来半袋花生，我把花生苗摊开在土面，等晒干了再来挑回去当柴禾烧，自己则在树荫下歇息一阵，毕竟干体力活不是我的强项。

山头的山风吹着，身上的汗水很快就干了，看了看日头，应该也就四点前后，我便拿着半袋花生下山了。

可刚走几步，一只野兔子竟然明目张胆在我眼皮底下冒出来，随即就钻进了旁边的一个小洞里。

一下就吸引住了我的注意力，随手把花生丢在一旁，拿起手里的扒锄就挖了起来。

也是那时候没有什么真正的生活经验，如果知道“狡兔三窟”这个事，那只野兔肯定逃不过我的手心。

可惜的是，我只知道埋头狠挖，偶尔还能看到洞里的兔子在刨土，锄头挖下的速度就越快了。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大概挖了半个多小时，野兔竟然从就我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土洞里冒了出来。

眼睁睁地看着它三几下就窜上了山坡，然后消失在灌木林里，我却只能跺脚，到了嘴边的一顿美食就这么没了。

虽然只是挖了半个小时，可体力的消耗却远比刚才挖花生要大得多，费了那么大劲，兔子毛都没碰到，心里那个沮丧啊，却也只能坐下喘口气再走。

一来一去，天色就开始黑了，等我扛着花生走到农科队那片旱田附近时，已经是黄昏前后了。

刚好又是从那片花生地里过，田坎也就那么一丁点宽，我又不忍心踩到别人的作物，所以走起来也是小心翼翼歪歪扭扭的。

黄昏的田野里，到处都是唧唧虫鸣，我却感受不到半点快乐，一路上还在为逃脱的那只野兔沮丧。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站住！

我没有理会，依旧自顾自地走着。可那个清脆的声音更加大声，甚至还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不得已转头一看，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孩朝我走来，一只手还指着我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拿着袋子来偷我家的花生，看你哪里跑。

要是换做平常，我肯定能耐心地和她解释一番，主要就是我袋子里的花生品种不同，别人家绝对没有我一样的花生，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剥开一颗看就知道了。

可我正因为那只跑掉的野兔烦恼着呢，突然被年轻姑娘当小偷呵斥，心里那个气啊，立马就冲口而出：

你这泼妇，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你的花生了？女孩子家要温柔点，要不然嫁不出去的。

这话说得有点狠，追上来的姑娘肯定没想到“小偷”不但不老实，竟然还敢骂自己。也顾不上在田坎上走了，直接就从花生地里趟了过来，俏生生站在我面前时，碎花裙子还沾了不少的花生叶和泥土。

我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姑娘也就十七八岁，一张小脸薄嗔紧绷，却丝毫掩盖不了她的美丽。

美女当前，我一时间也忘了要和她对骂还是解释，只是怔怔地望着她走进，幸好嘴角没有流口水，要不就真是一副猪哥像。

美女原本就气鼓鼓的，走近后看清楚我失神的样子，气更不打一处来，不由分说就拉住我的花生袋子说：你别想跑，今天我就要把你送到治安队去。

我也是气极反笑，眼前的美女像个母老虎。其实我真要挣脱也不费力，可到底有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只好也气冲冲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你家花生了，难道天底下只有你家种花生么？

刁蛮美女可不听我解释，自顾自捏了捏我肩膀上的袋子，确认里面装的是花生，更是扭着我的胳膊不松了。

天色越来越黑，我着急着要回家，却又不好下重手掀翻人家，正在左右为难时，路那头来了一盏手电灯光，我还没说话，姑娘就大声喊了起来：

老爸，抓到一个头花生的贼古子。

有个男人的声音答应了一声，手电筒一阵乱晃，没几下就到了我面前。还在我脸上照了一下，喘着气说到：戴着个眼镜，看着也不像小偷啊。

我心里这才叹息一声：幸好来的男人是个讲道理的人。

于是便放下袋子解开，抓了一把花生放到他面前说：我的都是三颗肉的，和你的肯定不一样吧，你那不讲道理的女儿就知道冤枉人。

见我说得文绉绉的，男人笑着赔礼道歉，可姑娘却在一旁哼哼道：就算今天没偷，也只是被我发现了没来得及而已。

中年男人弯腰给我系好袋子，然后就把袋子扛到了自己肩上，还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害得你天黑了还在田中间，你是对面村子的吧，天这么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人家说好话，我反倒语塞了，甚至还不好意思让个“老人”给我扛东西，抢过袋子自己扛着，一声不吭埋头就走，

中年男人照着手电，一边和我聊着，说的都是花生上的事。我也说得头头是道，只听得他女儿跟在后面，偶尔还在嘀咕，瞎灯瞎火在别人花生地里转，黄泥巴调到裤裆里……

很快就到了我家，父亲闻讯就出门看动静，却不料就和那个中年男人打起了招呼，原来他们还是老熟人，甚至还让我叫起了李叔。

都到家了，既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还和父亲是熟人，当然就得留他坐下来喝碗茶。

听父亲的介绍，原来李叔是对岸村子的人，今年承包了原来农科队的几十亩旱田，种的都是花生黄豆以及红薯之类的作物。

只是李叔一直在叹气，今年可能要亏本了，上半年雨水多，黄豆就没收几斤，夏天又干旱，刚好遇上花生插针那几天，看样子空长了苗。

说来说去就说到了我种的那块花生上，得知我就是一块茶梯土就收了半袋花生，又得知我的两种刚好提前了十来天，刚好赶在干旱前几天插针，李叔很是佩服。到离开的时候，甚至还邀请我有时间去“指导指导”。

只是李叔的女儿、那个叫阿杏的美女一直都气鼓鼓的，尤其是听他父亲说请我去“指导指导”时，更是朝我瞪了好几眼。

我原本没有心情去做所谓的指导，但看到阿杏那表情，当即就很大声地答应下来，还和李叔约好了时间在地头见面。

第三天，我还真的去了对岸的那片旱田里，和李叔在地里看了一上午，也给他提出了不少的建议：今年肯定是没戏了，但秋冬两季还可以种作物，更主要是为明年做准备啊。

李叔对我的建议很感兴趣，一定要拉着我去家里吃饭，说你虽然年轻，但达者为师，不能怠慢你这个小师傅。

盛情难却之下，我就只能去李叔家里吃午饭了，再一次见到了阿杏这个美女。

原本见到我时，她脸上还晴转多云阴沉了一阵，只是我和李叔在饭桌上说了很多关于接下来种植的事，李叔越说越高兴，阿杏的脸色也跟着舒展了。

到我离开的时候，阿杏甚至还叫起了关哥，还把我送出了门。我也才知道，阿杏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却又不想复读，正准备去广东打工呢。

收完花生后，李叔还真的上门“请”我和他合伙，说是你年轻懂技术，他有地还有一点点本钱，刚好是“天作之合”。

我也终于有了学以致用的机会，一头扑在那几十亩旱田上。

当年的秋天，我和李叔就种下了油菜，第二年又早早采购回来良种花生和黄豆，甚至还玩起了套作，这在当年可是“先进”的种植技术了。

第二年不出意外地大丰收，我和李叔更是踌躇满志要扩大规模，阿杏更是早早取消了去广东打工的决定，在家里陪着父亲搞起了农场。

连续三年的丰收，对我来说都是小事，我心目中最大的收获，就是捕获了阿杏的芳心，远近有名的大美女，就成了我的小迷妹，一口一个关哥叫得朗朗上口。

李叔只有一个女儿，和我合伙之后，真的是“赔了女儿又赔上了家底”，只是他倒是很开心。

再后来，我和阿杏结婚，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而我们家的种植业也几经迭代，后来与时俱进种起了水果。

如今，我们夫妻俩经营着上百亩的果园，两个孩子都上大学了，李叔也是垂垂老矣，在我们的照顾下享受着幸福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