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秋札记》** 秋，是从巷口那株老桂开始的。 晨起推窗，金桂正簌簌地落。斜逸的枝桠从灰墙黛瓦间探出来，碎金似的花粒铺满青石板路。我背着书包走过时，总要放慢脚步——风里浮动的甜香，混着巷尾油墩子摊飘来的菜油味，在晨光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杂货铺门前，竹匾里的柿饼正晒着秋阳。褐红的果脯上覆着糖霜，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银芒。卖粢饭团的阿婆掀开木桶，热气腾地漫过她花白的鬓角，氤氲成一片乳白的雾。晾衣绳上的露珠排成串，被蓝印花布衬着，倒像是谁遗落的玻璃珠链。 放学时最爱绕道废园。爬山虎褪去青衫，在颓圮的墙头挥着红袖。银杏叶堆在墙角，踩上去沙沙作响，像是踏碎了满地的阳光。有一回在砖缝里觅得半支旧钢笔，铜制的笔帽生了绿锈，倒成了蚂蚁们的游乐场。这些零星的秋光，都被我收进铁皮糖盒，藏在书包夹层。 日暮时分，西街茶馆的煤球炉子亮起暖光。茶博士提着长嘴铜壶穿梭，水汽裹着茉莉香雾，在雕花窗棂间游荡。穿灰布衫的老茶客们捧着紫砂壶，讲着泛黄的往事，他们眼角的皱纹里，仿佛也夹着几片未落的梧桐叶。檐角铜铃偶尔叮当，惊起瓦当上打盹的麻雀，扑棱棱掠过渐染暮色的天空。 夜雨忽至时，整条巷子都成了竖琴。雨珠子敲在天井的青石板上，溅起银亮的水花。我蜷在老式木床上听雨，座钟的滴答声和着檐溜的潺潺，恍惚间觉得石库门的屋顶正在秋夜里轻轻摇晃。晨起推门，见湿漉漉的梧桐叶贴满路面，倒像是季节临走时，匆匆写就的一地信笺。 秋深了。 老邮差推着自行车走过， 车筐里盛着， 整个城市的落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