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西隅有一片山坳，原先不过是荒山野岭，杂草丛生，偶有野兔出没。近年来，周遭土地被征用，建起了一家三甲医院和几处电梯房小区，这片荒芜之地竟也沾了人气，渐渐被开垦成菜园子。虽不是我亲手所种，我却常来此处闲步，寻些野趣。 清晨时分，菜园里最是热闹。露珠还挂在叶尖上，空心菜便已挺直了腰杆，叶片绿得发亮，像是谁用油擦过一般。那绿不是单调的，而是从嫩绿到墨绿层层叠叠，在晨光中泛着细腻的光泽。菜农们说，这空心菜最是贱生，插根枝条便能活，几日不见就蹿得老高。 红苋菜更是夺目。阳光斜斜地照下来，那叶片便如浸了胭脂，红得透亮，叶脉清晰可辨，仿佛能看见汁液在里头流动。偏是这般鲜艳的颜色，竟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叫人不得不感叹造物的神奇。 茄子架搭得整齐，藤蔓攀援其上，已然结出小茄。初生的茄子只有拇指大小，紫得发亮，像一盏盏小灯笼挂在枝叶间。我蹲下身细看，发现那紫色是从内里透出来的，表面还覆着一层细密的白绒毛，摸上去有些涩手。架下的阴凉处，偶尔能看见一两只蚂蚁沿着藤蔓上下爬动，大约是在巡视它们的领地。 田埂边的紫花地丁早已过了花期，紫色的小花零落成泥。但它的叶子却愈发茂盛，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绿色，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在风中摇曳时显得格外顽强。这种野草，农人通常是要拔除的，但它总能从角落里重新冒出来，年复一年。 我常想，这片菜园的存在，恰是城市扩张中的一个意外。它本可能变成停车场或绿化带，却阴差阳错地保留了土地的本来面目。在这里，空心菜不必按超市的标准生长，茄子可以长得奇形怪状，野草也有生存的空间。这种杂乱中的生机，或许正是现代都市人最稀缺的野趣。 黄昏将至，浇菜的人陆续到来。他们手持塑料水管，水流在菜畦间蜿蜒，渗入泥土的声音细微而清晰。水光映着夕阳，一时间菜园里金红交错，那些蔬菜仿佛也镀上了一层暖色。我站在田埂上，忽然明白为何这么多人愿意在此劳作——在这钢筋水泥的包围中，能亲手触摸泥土，见证生命从地里冒出，大约是最朴实的慰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