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笺雅侃红楼

✪插图：孙温《绘全本红楼梦》

❂签约全网维权，抄袭剽窃搬运后果自负

焦大是贾府一个特殊存在。他当年救了宁国公的性命，立下汗马功劳。年纪大了却还被派工作，惹得他每天醉骂不休。

焦大也因此被很多人可怜，认为宁国府太过忘恩负义。

然而，事实是这样么？曹雪芹写焦大真的只为了描写贾府的忘恩负义？

也许鲁迅先生说的好，《言论自由的界限》：其实是，焦大的骂，并非要打倒贾府，倒是要贾府好，不过说主奴如此，贾府就要弄不下去罢了。

焦大作为奴才，他的行为会使得贾府“弄不下去”了。这是鲁迅站在他的时代去看焦大的憋屈。但放在曹雪芹的时代，可能老仆骄狂自大，“让贾府弄不下去”，才是最受关注的焦点。

我是君笺雅侃红楼，为您讲述《红楼梦》里的那些事儿。

（第七回）尤氏叹道：“你难道不知这焦大的？连老爷都不理他的，你珍大哥哥也不理他。只因他从小儿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不过仗着这些功劳情分，有祖宗时都另眼相待，如今谁肯难为他去。他自己又老了，又不顾体面，一味吃酒，吃醉了，无人不骂。我常说给管事的，不要派他差事，全当一个死的就完了。今儿又派了他。”

焦大那么大功劳，七老八十还在宁国府工作。读书人的第一印象是宁国府忘恩负义，不好好对待焦大。

但事实却是宁国府养了焦大一辈子，一直好酒好肉，好吃好喝，反而是焦大自己不争气。

焦大绝对是宁国府最特殊的一个人。曾几何时他是除了宁国公和贾代化之外，宁国府乃至贾家最有权势和地位的奴才，俨然超过了贾敬、贾珍等后代主子。

要说焦大晚年的遭遇，就不得不提宁国公对焦大的安排。

按说焦大救了他的命，应该放焦大自由，不让他做奴才。比如让在军中安排当个官，就能飞黄腾达了。

然而，焦大的出身决定宁国公并没有这样安排。焦大是贾府的家生子奴才，是宁国府的“家人”。

焦大救宁国公，是家人的忠勇。就要好好对待，而不能因此将他“撵出去”分家另过。焦大自己也未必愿意。

再打个比方，宁荣二公那么大功劳，先帝能说西域有个附属国不错，封你们去那当国王去，独立门户吧……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焦大只有跟着贾府一起荣华富贵，才是对他真正的报答。

若简单分出去，焦大将面临个人能力考验，长官朝廷的双重考验，结局便不受宁国公控制。

只有将他安放在宁国府中好吃好喝的供养，为家族众人做表率，也不背负“忘恩负义”之名才是最妥帖。

事实上，宁国公识人精准。焦大个人能力和素质都不是建功立业的料，真放出去也将狐假虎威，终究闯祸。

只是宁国公没想到焦大太能活，使得他的安排到最后，反而成了宁国府和焦大的双向负担。

尤氏说焦大往日功勋，不过是“从小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尤氏如此说，代表贾珍、贾蓉都如此想。王熙凤更不以为然，说尤氏他们没手段，收拾不了这悖逆的老奴才。

这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同时代的人，对待“老功臣”的立场不同。

宁国公眼中，焦大是救命恩人。

贾代化眼中，焦大是救父恩公。

贾敬眼中，焦大是尸位素餐的老臣。

贾珍眼中，焦大是搅家祸乱的老奴。

贾蓉眼中，焦大是必除之后快的恶奴。

如此一来，焦大身上就精确的反映出贾府这三代功勋老臣，在先帝、太上皇和当今皇帝心中的转变立场。成为贾府由盛转衰，由功臣到罪臣的伏笔。

焦大如今就像贾府一样被“主子”不待见。但他曾经，可是与贾府一样风光无限。

（第七回）焦大趁着酒兴，先骂大总管赖二，说他不公道，欺软怕硬，“有了好差事就派别人，像这等黑更半夜送人的事，就派我。没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爷跷跷脚，比你的头还高呢。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眼里有谁？别说你们这一起杂种王八羔子们！”

焦大这段话里透露出两个重要的信息，非常有意思。

第一，焦大偌大年纪还在盼望“好差事”，说明他依旧认同自己的奴才身份，从来也没想过要自由做人上人，不放过眼前能得到的蝇头小利。

贾府几千口人，肯定不差焦大一个干活儿的人。有的是人要等着焦大挪窝倒地方。

焦大要是提出想找个地方养老，贾珍一家巴不得给他好吃好喝供起来。省得他占着茅坑不拉屎，别人也上不去。关键他还挑肥拣瘦干不好工作。

对比贾家也是如此。宁荣二公盖世英雄，可子孙一代不如一代，早担负不起皇帝给予的职责。

可贾家不觉得自己无能，反而怨怼皇帝不给好处，于是牢骚满腹，指桑骂槐，进而不忠不顺，诠释骄狂自大的嘴脸。

第二，焦大回忆“过往”是何等的风光。

他骂赖二，“焦大太爷跷跷脚，比你的头还高呢。”这等跋扈，哪里是受苛待的奴才待遇？

二十年前贾代化还活着时，他在宁国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气焰熏天不可一世，管家赖二在他跟前都只有卑躬屈膝的份，贾家哪有亏待他？

焦大又说：“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眼里有谁？别说你们这一起杂种王八羔子们！”这不就是欺男霸女无所不为么。

如此焦大谁敢派他工作？给他工作又怎么能干好！

他每天无所事事，花天酒地，躺在功劳簿上尸位素餐，接受着别人的阿谀奉承，干着打压异己胡作非为的勾搭。

当别人努力上进，他却醉生梦死，试问贾家主子为什么还要扶植他？

如此焦大不就是贾家骄奢淫逸一路走来的过往么？

贾府对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除了白养着他，还能怎么样？

可焦大要真是认真做个酒囊饭袋也罢了。他却并不满足被边缘，狂刷存在感。不但整天呼天骂地悖逆自大，将主子不放在眼中，甚至“拔刀相向”相威胁。

（第七回）那焦大那里把贾蓉放在眼里，反大叫起来，赶着贾蓉叫：“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儿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就做官儿享荣华受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家业，到如今了，不报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不和我说别的还可，若再说别的，咱们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

脂砚斋说焦大的行径是惊心骇目。不说他完全不将贾蓉、贾珍、贾敬放在眼里，只说他追着贾蓉威胁要“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就是典型的“谋反”行为。

“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看似老人喝多了舌头不利索说了“反话”，实际却是曹雪芹在暗示“老臣谋反”。的现实。

焦大的所作所为都在影射贾家对皇帝的立场。

“图穷匕见”威胁要“杀了”贾蓉，预示贾府未来卷入对皇帝“谋逆”惨遭抄家。

焦大出身宁国府，便预示宁国府起异心，应了“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以及“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世消亡首罪宁”的谶语。

纵观焦大一生，他少年时在沙场上救了宁国公性命，为贾家富贵立下汗马功劳。彼时的他忠心耿耿。

成年的焦大在宁国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受着最高的待遇，也有着巨大的权力。那时候他将所有人踩在脚下，目空一切，只不想着如何摆正位置继续建功立业。

老年的焦大面对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局面，全然没有危机感。他尸位素餐，醉生梦死，占着岗位不给后辈让路，一味贪多求利，骄狂自大。

最终惹得天怒人怨，众叛亲离。

焦大这一生有功，却只做了这一件功劳。此后的他再无寸功于主子，反而成为宁国府中最不稳定的因素，更是威胁要对新主子动刀子以下犯上。

等待焦大的必然是将他的威胁彻底铲除，让他缴械再也无法产生威胁。

反观贾家就是另一个焦大。宁荣二公时代建立不世功勋，成为先帝肱骨。在四王八公之中，唯有贾家最得信任。

四大家族的成立，将军权，朝政、司法和情报牢牢替先帝掌握。那时的贾家就像宁国公时代的焦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等到先帝继位，贾府到了贾代化、贾代善时代，就已经跟不上时代，开始骄奢淫逸。

贾府彼时最应该知情识趣弃武从文，尤其要放弃掌控两代的京营，让皇帝彻底放心。那时候“杯酒释兵权”安心做个富贵之家就完了。而不是像焦大一样恋栈不去。

可贾府第三代固然放下军权，却培养四大家族王家的王子腾继续掌控京营，这一手左手倒右手的戏码，彻底让他们与皇帝离心离德。

太上皇在位时，便设计将荣国府一分为二。让贾赦、贾政两兄弟内部纷争，削弱贾家。

待到皇帝继位，第一时间收回京营，将王子腾调任北部边防，彻底远离中央，贾府也彻底被边缘。

贾家至此对皇帝的不满达到顶点，就像焦大一样开始胡作非为。

他们先与北静王等四王八公暗通款曲，密谋结党，图谋不轨。最终肯定发生了“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可怕谋逆之事，导致一代功勋贾家身败名裂，以谋逆大罪惨遭抄家，步了胡惟庸、蓝玉、鳌拜的后尘。皇帝也借此削藩夺爵，权力集中。

通过焦大的一生，完美展现了贾府的荣辱兴亡。

贾府如何崛起到败亡，就看焦大就清楚了。

✍以上观点根据《红楼梦》80回前故事线索整理、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