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昭觉寺:安史之乱最后一战,十五万唐军与十万叛军的终极对决

东政谈历史 2024-04-23 21:33:15

大唐宝应元年十月三十日,洛阳城北昭觉寺……

长矛、铠甲、鞍弓、盾墙,交织成一片深黑色的钢铁丛林,在晨曦中泛着惨白的光泽,冰冷而凄厉,耀眼却分外苍凉!

重叠交错的营垒横亘于旷野,营垒之前,数十万人马正隔着不足百步的距离遥遥相望。寒风骤起,队列中呼吸之声愈发急促,而旌旗猎猎,却将这沉默的对峙衬得更加寂静可怕……

不知何时,昭觉寺内晨钟悠扬传来,山坡之上,明黄“唐”字大纛迎风升起,低沉的号角随即缓缓吹响,伴随着摄人心魄的鼓点,漫天箭矢瞬间腾空而起,然后如暴雨般向远处倾泻而去。

长枪向前,马蹄踏地如雷而动,数千人的大唐马、步兵卒呈扇形展开,借着遮天蔽日的箭雨掩护,撞向燕朝叛军早就严阵以待的森严盾墙。

烟尘荡起,地动山摇,两股钢铁洪流带着惊涛骇浪般的巨大能量迎面硬撼!

刹那之间,战马嘶鸣倒毙,士卒惨叫哀嚎,金铁交错的尖锐之声,骨肉碰撞后折断碎裂的闷响,在战场此起彼伏的回荡。

冰冷的锋刃穿透身体,灼热的液体喷溅而出,伊洛平原的寒风依然凛冽,却难以吹散这裹挟着死亡气息的浓重血腥。

不停歇的冲锋、碰撞,无休止的杀戮、凋亡,血肉横飞的修罗战场,定格成了“安史之乱”留在大唐历史中最后的惨烈画面。

公元762年深秋,为争夺洛阳归属,唐、燕两军共计投入二十五万精锐,于城北昭觉寺前展开生死决战……

不谋而合:两位新君的战前较量

宝应元年(762年),席卷天下的安史之乱进入第七个年头,战争还在继续,而战争中的一切,却都早已面目全非。

李唐王朝这边,玄宗李隆基、肃宗李亨父子两代帝王,在短短一个月内先后驾崩;叛军阵营中,“安史之乱”的始作俑者安禄山、史思明,以及安庆绪等三任首领,也都相继死于非命。

哥舒翰、高仙芝,这些曾叱咤风云的名字,如今已成为历史中的尘埃,安守忠、崔乾祐,这些烜赫一时的燕军悍将,也都化作了荒冢孤坟中的嶙嶙白骨。

京师长安,再难觅昔日繁华,东都洛阳,历经劫难更是残破不堪——灾难让时光变成漫长的煎熬,只是逝者已矣,而幸存的人,却还要通过战争寻找活下来希望。

现在,肃宗皇帝的长子李豫,成为了大唐新的主人,残破的帝国百废待兴,年轻的天子却雄心勃勃,在处理完皇权交替造成的混乱局面后,公元762年五月,刚刚登基不久的唐代宗,便开始谋划克复东都的伟大壮举。

但李豫还是皇子时,曾以“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亲历过残酷的收复两京之战,其深知叛军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而且就在一年之前的邙山之战中,被整个唐王朝倚为柱石的名将李光弼,不幸惨败于史思明之手,随后燕军挟胜西进,连克大唐十三郡县,甚至一度兵临重镇陕州。

再往前的乾元二年(公元759),九大节度使率六十万人马兵围邺城,眼看安庆绪坐困孤城已成强弩之末,倾巢而出的大唐精锐却被史思明的五万援军击溃,此役官军辎重、器甲、兵员损失无数,大好的反攻局势就此荡然无存。

出于过往的经验教训以及对敌我形势的充分认识,出兵之前,代宗李豫也作出了和父亲当年一样的选择——向回纥人请援!

与此同时,叛军集团内部在经过血腥内讧之后,也完成了新一轮的权力洗牌。

弑父篡位,僭称天子的史朝义,名义上成为了帝国最高统治者,但新皇帝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范阳的元老勋贵、河北的节度诸侯,对洛阳城中的“大燕天子”阳奉阴违,双方仅在表面上维持着浅薄的隶属关系,史朝义也根本无法调动北方的一兵一卒。

而此前其父史思明降唐又复叛,彻底耗尽了唐廷的最后一丝信任,投降之路被完全堵死的史朝义,除了与长安死磕到底,也实在是别无他法。

然而其登基一年多以来,与各方唐军数度交手,非但未建寸功反而是损兵折将,眼见帝国疆域日蹙,史朝义自知依靠自身实力根本不足与大唐抗衡,也打起了联合回纥一同进攻唐朝的主意。

回纥骑兵

大唐、伪燕的两位新任掌权者,境遇虽截然不同,选择却完全一样,而这种不谋而合的“战略眼光”,很快就将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无法拒绝的筹码

宝应元年六月,代宗遣宦官刘清潭出使回纥,以重修两国旧好为名,准备借外族之手来平定内乱。

然而此时史朝义已率先修书,向回纥表达了结盟之意,并强调“唐室继有大丧,今中原无主,可汗宜速来共收其府库”。

不得不说,史朝义这招高明且直击要害!

“安史之乱”爆发后,回纥骑兵曾作为唐军强有力的后援,参与了收复两京之战,肃宗李亨与其英武可汗也一直保持着密切的姻亲关系,回纥叶护太子更是同代宗李豫在并肩作战中结为了异性兄弟。

然而这种脆弱的同盟关系,并没有什么肝胆相照之情,心心相惜之意,本质上还是因为各自利益的驱使——唐廷需要回纥人出兵平叛、重夺二京,而回纥人慨然赴援,也不过是垂涎于大唐许诺的金银财帛。

而如今肃宗、英武可汗、叶护太子均已作古,回纥的掌权者是叶护之弟登里可汗。此人与唐廷并无太多渊源,何况史朝义“共收其府库”的热情邀约,更是准确击中了回纥人贪婪的神经。

宝应元年(762)夏天,在史朝义的撺掇之下,登里可汗亲率十万大军侵唐,兵锋直指关中。

而颇具黑色幽默的是,回纥兵马南下之际,被代宗派往漠北、旨在结盟示好的大唐使节团,正好在北上途中碰到了这帮趁火打劫的“潜在盟友”。

此时,刘清潭试图用两国过往的深厚情谊来说服回纥人罢兵,只是登里可汗根本不为所动,一想到锦绣成堆的长安,入侵者便心痒难耐,仍命大军继续南下,同时将一众唐朝使节全部软禁。

好在刘清谭机智,趁守卫松懈之机,派人暗中潜出,并以快马飞报长安:“回纥举国十万众至矣!”

盟友突变劲敌,如此噩耗对于正静候佳音的代宗而言不啻当头一棒,急忙再遣使臣携带大批金银北上斡旋,同时又派出了唯一可能阻挡登里可汗的关键人物。

铁勒名将仆固怀恩,因与回纥同宗同源,所以其一直充当大唐与回纥之间牵线搭桥的纽带角色,而且仆固怀恩还拥有一个非同寻常的身份——他是登里可汗的岳父。

临危受命的仆固怀恩随即星夜北上,终于在忻州附近拦住了回纥大军的去路,此后老丈人对女婿一番深明大义的劝解,直言大唐虽屡遭变故,但实力犹存,更是万民归心的天下正朔,而史朝义不过是个弑父篡位的跳梁小丑,与其结盟而与大唐为敌,实属不智。

经过仆固怀恩的不懈努力,唐廷总算跟回纥达成了协议,登里可汗随即遣使上表,请求协助大唐讨伐史朝义。

当然,蠢蠢欲动的强盗哪有什么感情道义可言,登里可汗之所以“幡然醒悟”,并非是被老丈人的谆谆教诲打动,而是因为此时的大唐天子,给出了一个比占据长安府库更具诱惑力,甚至让其无法拒绝的条件——洗劫东都洛阳城!

这是继757年肃宗以洛阳为酬劳、请得回纥出兵之后,时隔五年,东都再次不幸沦为唐、回交易的筹码,但无论如何,大唐迫在眉睫的危机总算得到了化解,而生死决战的时刻,也即将来临……

血战昭觉寺

宝应元年十月二十三日,代宗李豫任命其长子、雍王李适为天下兵马元帅,并由刚刚立下奇功的仆固怀恩出任副帅,同时诏令唐朝诸道军队分由东、西、北三面进军,大举围攻洛阳。

唐军汹涌而来,回纥军队也突然调转枪口成为攻燕的“帮凶”,史朝义得到情报之后,连忙召开紧急战前会议。

老将阿史那承庆认为,回纥人的加入,已彻底改变了双方的力量对比,应退守河阳以暂避唐军锋芒。

唐若独与汉兵来,宜悉众与战;若与回纥俱来,其锋不可当,宜退守河阳以避之。

然而史朝义思虑再三,并未采纳部下的建议,其执意与唐军一战,死守洛阳。

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轻敌自负,主要是“大燕皇帝”意识到,后方的河北诸藩镇已然貌合神离,其已是无退路可言——放弃洛阳,尚有河阳,只是河阳之后,又将退往何方?而一旦京畿不保,天下之大,哪里又是其容身之所?

二十七日,唐回联军十五万人马浩浩荡荡抵达洛阳北郊之横水,在逐一扫清外围的燕军势力后,兵锋直指叛军帝都洛阳城。

而史朝义也深知此役事关帝国生死存亡,亦亲率十万燕朝精锐,前出至洛阳城北六十里之昭觉寺,于寺外列阵相迎。

公元762年十月三十日,昭觉寺前,燕军“营垒如山,旌甲耀日”,十万精锐横亘旷野,决意与对手血战到底。

唐军率先发动攻势,重步兵呐喊而前,手执长枪巨斧从西侧硬撼燕军阵营,具装骑兵则与回纥精骑则绕道攻击燕军营寨东北。

而燕军这边,前牌士卒皆手持巨盾结成盾墙,抵御对手人、马冲击,而后排则辅以长枪击杀冲入阵中的唐军官兵。

没有任何计谋或者技巧,就是唐、燕双方精锐拳拳到肉、刀刀见血的正面硬撼,其间仆固怀恩指挥马、步兵团连续发起两次不计代价的集团冲锋,予敌以极大杀伤。

而燕军也不愧是大唐曾经的边军精锐,普通军队一旦伤亡达到三成,必然不战而溃,但史朝义的部众虽损失惨重,却依然斗志不减,阵形更是始终保持不乱。

见战事僵持,统领神策军参照的鱼朝恩,也派出麾下最精锐的射生军骑兵五百人加入战斗。

顷刻之间,头顶漫天箭矢如暴雨倾泻,无数生命如稗草般匆匆倒伏,而双方抵近肉搏仍在继续,可怜梵音净土沦为阿鼻地狱,佛门圣地顿成血肉坟场……

但伤亡惨重的燕军表现却极为顽强,连主帅史朝义也亲自下场督战,此时作为进攻方的唐军,形势已相当危险,若迟迟无法突破对手防线,士气必然受挫,一旦燕军发起反扑,后果将不堪设想。

关键时刻,突然一骑绝尘而出——镇西节度使马璘大声吼道:“事紧矣,上前!”言罢单骑冲向敌阵,连夺两面盾牌,随即于乱军中四处砍杀。此后更是三进三出,浑身浴血、状若天神下凡!

如此神勇之举,连身经百战的李光弼也不由赞曰:“吾用兵三十年,未见以少击众,雄捷如马将军者!

由于马璘的悍勇突击,燕军阵形被撕开了一个微小的裂缝,而就是这一点点机会,彻底改变了整场战役的走向。

马璘之后,五百镇西军死士跟随主将冲入燕军阵形缺口,唐军主力乘势杀入,而原本就已经伤亡过高的燕军,此时终于难以为继,阵营之内开始骚动后退。

所谓兵败如山倒,混乱一旦形成,很快便会发展成无法抑制的全面崩溃,燕军阵线随之瓦解,且战且退之间,又继续转战石榴园、老君庙一带,然士气已丧,军心皆寒,在唐军追击之下,接连惨败,人马互相践踏,以至横水尽赤,尸首填满尚书谷。

惨烈的昭觉寺之役,唐军战殒七万之众,亦阵斩叛军六万有余,俘获二万人,而史朝义最后的家底全部拼光后,仅率数百轻骑狼狈向东逃窜濮州(山东鄄城县)。

洛阳的至暗时刻

昭觉寺之战后,唐军兵不血刃夺回东都,沦陷两年的洛阳城终于重回李唐王朝怀抱,只是对于此间百姓而言,真正的灾难却才刚刚开始。

十一月初,唐、回大军联袂进入洛阳,根据之前的协议,回纥人开始肆无忌惮地对城中一切进行“合法”的破坏和掠夺。

房屋被烧毁、财物被抢光、女子惨遭蹂躏,胆敢反抗者更是会遭到无情地杀戮,而那些侥幸活着的人们,不仅财物被洗劫殆尽,甚至连身上仅有的衣服都被统统扒光,只能随便找几张纸来御寒遮羞。

但由于此前饱经战火荼毒,洛阳城中的财物也远远满足不了强盗的胃口,入侵者干脆一鼓作气将附近的郑州、汴州、汝州等地全部洗劫一空。

回鹘人疯狂摧毁、破坏、抢夺着眼前的一切,洛阳城中熊熊大火燃烧数十天不熄,烧杀掳掠更是整整持续了三个月有余。

而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朔方军、神策军这些大唐的官方部队,在贪欲的驱使之下,也纷纷加入了强盗的行列,他们叫嚷着:“肃清叛军余孽”,不仅同样大肆劫掠,更将手中的屠刀挥向了无辜的大唐平民。

回纥入东京,肆行杀略,死者万计,火累旬不灭。朔方、神策军亦以东京、郑、汴、汝州皆为贼境,所过掳掠,三月乃已,比屋荡尽,士民皆衣纸

这就是洛阳百姓望眼欲穿的正义王师?这就是东都子民翘首以待的伟大光复?

望着家园在顷刻间被毁于一旦,望着比叛贼更加肆意妄为的官军,站在焦土废墟之上,无辜的老百姓肝肠寸断、眼泪流干,却只能身披单薄纸衣,在深秋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洛阳的滔天烈焰与无边浩劫之中,大唐王朝“克复两京、削平四海”的伟大征程终于落幕,只是人命如草芥,万物为刍狗,这样的胜利对百姓而言,究竟意义何在?这样的天下太平,又有什么值得标榜?

盛唐远去,乱世开启

洛阳的灾难不知何时结束,但史朝义的人生却即将走向尽头。

昭觉寺获胜后,仆固怀恩命其子仆固玚率军一路追击史朝义残部,而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大燕皇帝”在渡过黄河后,则一路亡命北逃。

只是眼看燕朝气数已尽,叛军阵营中的节度使们,谁还愿意为穷途末路的史朝义效忠尽节?短短两个月内,伪燕陈留、睢阳、邺郡、恒阳节度使相继降唐,而莫州守将田承嗣在献城之后,更将史朝义母亲、妻儿一并献与了官军。

公元763年正月,史朝义狼狈逃至范阳结果被拒之门外,原来其最为信赖、倚重的范阳节度使李怀仙早已暗中向大唐投诚,甚至准备捉拿“大燕皇帝”作为自己降唐的见面礼。

史朝义眼见形势不妙,连忙疾驰向北,欲投靠奚族、契丹,只是身后李怀仙的追兵紧咬不放,距离他也越来越近了,史朝义自知大势已去而在劫难逃,逃至平州石城县温泉栅后,索性勒缰下马,于密林中寻得一处枝桠,以三尺白绫自缢而亡。

公元763年正月三十日,史朝义的首级被送往京师长安,至此,历时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乱”,终于用无数生命和鲜血画上了句号。

遗憾的是,这个句号并不圆满!

临近结尾时,东都洛阳的滔天浩劫已然令胜利的意义大打折扣,而藩镇割据的局面,更成为了大唐王朝本已羸弱贫瘠的躯壳上,挥之不去的丑陋疮疤。

漫长的平叛过程,耗尽了整个帝国的兵力、财力,在此期间,唐廷也曾有多次机会一举剿灭燕军,早日结束叛乱,然而因屡屡处置失当,最终不仅错失良机,更一步步走向了最坏的结局。

所以,在史朝义兵败身亡之后,大唐实际上已无力继续进剿河北,代宗只能选择与剩余的叛军首领妥协,以藩镇将帅的官职作为交易,换取河北地区形式上的和平。

此后,手握重兵的安史旧将田承嗣、张忠志、李怀仙分据魏博、成德、卢龙,三人皆领节度使之职,由此也形成了唐末赫赫有名的“河朔三镇“。

而三镇节度使均手握地方军事、政治、经济大权,唐廷根本无法驾驭,以至藩镇常赋断绝,再难输供中央,节帅各擅兵符,废立不由朝廷——安史之乱虽平定,河北却已俨然自成一国。

而以河朔藩镇的诞生为标志,统一的河北时代彻底宣告终结。与此同时,各地藩镇也竞相效仿河朔,唐朝后期最为活跃的割据势力集团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政治舞台中央。

曾经的煌煌天朝,此后外遭番邦侵扰,内有藩镇坐大,国力急剧下降,威权日渐式微,代宗及其继任者面对乱局也是有心无力,盛唐余晖散尽,乱世篇章缓缓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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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04-25 22:06

    李隆基晚年昏聩无耻,导致大唐兵权被邪恶胡人夺走,他也是中华民族最重要的罪人

东政谈历史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