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的最新魔幻体验出炉了。
今天包车去看Dandera和Abydos的神庙,神庙本身极为壮观且按下不表,但这位包车司机一路上做出了我所有能想象的、想象不到的危险驾驶行为——突如其然的转向、倒车,有一次差点直接开下近一米高的路基直到我大喊停车,还有一次在快速路上逆行了几公里,直到我们发现对面的好多重卡迎面而来。这样一位无视路人和乘客生命的老司机,最终在Abydos外的乡镇里迷了路,先是花了超过半小时寻找寺庙,后来甚至在返回大本营卢克索时,在相反的方向上飞驰了三十多公里,直到我突然意识到落山的太阳一直照耀着我,而卢克索明明是在东面啊。
当然,这个司机的行为还离埃及这种近乎全民行骗的平均水准远得很。包车的价格是事先议定好的,一天往返1500磅,不存在欺诈。此前我们已经在卢克索打过他的车,看到他整体比较诚实可靠才决定包车。令人非常心酸的是,他每次去加油站都要从乘客这里预支一笔钱,我看到他空空的钱包,实在很难想象跑了一天的单、或一天都没跑到单,最终连油费都支付不起,恻隐之心难免泛滥。
一个神奇的插曲是,从Abydos回卢克索路上,我们的司机和另一位倒霉乘客的司机——两个都不认路的司机决定结伴回家,在难兄难弟一起开错几次路口后,最终,另一辆车在沙漠中间的快速路上抛锚了。我们一车已有四个乘客,但这位司机还想要挣另一辆车上乘客的钱,那位拉脱维亚小姐姐看到我们满员时实在不能想象如何乘车。我们的天才司机提议,让这位小姐姐和我一起挤在这辆小破车的副驾上;然后提议让我来开车,他和小姐姐挤在副驾上;然后提议让小姐姐来开车,他坐到车顶上。
“太荒谬了,但他是认真的。”拉脱维亚小姐姐说。
“所以更荒谬了。”
最终,我们决定后排挤下四个人,至少不能把一个人丢在沙漠中间的快速路上,天快黑了,气温下降得很快。在接下来的旅途中,这位患有比我更严重的夜盲症的司机,几乎每到一个路口都要问我怎么走,我们一度怀疑,他或许是文盲吗?在每块路牌前充满犹疑的减速,其实并不是在看路牌,而是在等我看路牌?
这段150公里的路程中我被问了几百次“是这么走吗?”显得没那么可笑了。我在副驾上导航、呼喊、提醒减速。
或许,他才是那个第一次来埃及的人。
等我们回到了卢克索,全员欢呼雀跃,至少我们都还活着。
在码头边的麦当劳吃了晚饭,盯了一天马路都没敢睡觉的我终于感到轻松,在Careem上叫个车去机场。一位4.5分的默罕默德接到了我的订单——在几乎人人都给满分的打车软件上,这已经是一个危险信号。
果不其然,默罕默德上车就告诉我去机场要加200,“这是机场的额外收费。”事实上,我对事先声明的额外收费是有好感的——但200磅在埃及无疑是超高物价,毕竟打车的费用才不到90磅。
在几次要求靠边停车后,我欣赏到了今年最好的表演。
首先是,“我是默罕默德,我不会骗你。”“中国是我们的好朋友,你看我还有微信。”“我马上就要结婚了,你看,这是我的订婚戒指。”“你喜欢卢克索吗?你在这里遇到了不诚实的人吗?”
然后是,“我只能收现金,我无法从你的信用卡里额外扣款。”“200磅是机场的过路费,不是默罕默德要的。”“那你有多少现金?多少都可以。”“即便你没有钱,我也会把你送到机场。”“这是我的责任,我会确保你安全到达机场。”
最后是,“默罕默德不会撒谎。”
今天最好笑的一瞬间是,我竟然觉得这句话有些分量。
本着对Careem客服的信任以及盯了一天马路给司机做活体导航的疲惫,我决定给钱下车。4.5分的默罕默德追着我要给出5分好评,被我拒绝了。我以为4.5分已经很低了,原来可以更低。
五分钟后,我才有时间连上机场的网络,确认默罕默德到底在哪种程度上欺骗了我——在此之前,一天的地图导航耗尽了电话主卡的流量,而我始终没能成功切换到副卡。
默罕默德没有完全撒谎,机场确实有过路费,不过只有30磅,他在我下车后轻轻松松输入到账单里面,从我的信用卡自动扣款了。额外的200磅现金,是我交给埃及的第一笔学费。
我在值机柜台前苦笑,200磅很少,而这场表演很棒。这就是埃及,没有一瞬间,哪怕一瞬间,你可以感到同情或信任——埃及的字典里没有同情和信任,在埃及,这些人和人之间的美好关系被统称为“松懈”。
我想起黄昏里那个拉脱维亚小姐姐被困沙漠,而她的司机竟然拒绝退款。
我问她,“你提前付费了吗?在埃及,绝对不要提前付费,他们都不诚实。”
她挤在超员的小破车后座上,“我已经第三次来埃及了,没想到要学的还有很多。”
这句话很快应验了。我也意识到,我要学的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