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北者回忆朝鲜教育：1998年到2002年间，我父亲大多数时间都在平壤从事边贸生意。通常他一年有九个月不在家，只有把新一批货物送到惠山时，才顺便回家几天，但次数不多，停留的时间也很短。 生意不顺的时候，我们家生活会比较拮据，但整体情况已经逐渐改善。父亲回来的那几天，会在家招待地方的熟人，母亲会准备一大桌菜，有米饭、泡菜、烧烤和一些特别料理，父亲则热情地为客人倒米酒和洋酒。父亲讲故事很有趣，总是笑声不断，我在听着这些笑谈声中渐渐入睡。只要家里有吃的，又能买得起新鞋和校服，我就觉得很满足。 父亲在家的时候，有时会抱我坐在腿上，给我念书听。我特别喜欢听故事，而当时朝鲜的书籍多是统一出版的，内容也多围绕将军。我们的童书并不强调通话故事，而是讲述一些发生在韩国某地的故事，那里有街头流浪儿在讨饭。直到后来抵达首尔前，我从没想过那些故事其实也可以套在我们自己的生活上。我们对世界的想像，就是通过这些故事构成的。 市面上的读物大多讲述将军如何为国家奋斗牺牲。我最喜欢的一本是关于一位大元帅年轻时抗日斗争的传记，书中写他如何靠着吃青蛙、睡雪地生存下来。 在课堂上，不论是数学、科学还是音乐课，老师都会穿插这些故事。我们敬仰的将军对大元帅父亲的忠诚，被视为学生学习的榜样。有一篇课文说，大元帅日理万机，有时候需要一边骑马一边读文件；但因路途颠簸，文件难以阅读，于是年幼的将军便主动去把道路坑洞填平，让父亲骑马更顺畅。 将军也被描述拥有卓越的智慧和能力。传记中说，他在大学期间写了1500本书和论文。从小展现出战术天才，每次玩军事游戏都能带领队伍取胜。这故事激励了我们全班同学，于是大家也开始玩类似的游戏。没人愿意扮演“敌方”角色，因为那一方注定要失败。 在学校，我们唱过关于将军的歌曲，歌词讲他四处奔走、关心民生，途中睡车上、只吃简单饭团。我们唱着:“请您珍重，我们为您流泪。”歌声中饱含敬意。 电视节目和纪录片也强化了他们的形象。每当他的笑容出现在屏幕上，激昂的背景音乐随之响起，令人感动。尊敬长辈、忠于国家，是从小培养的传统，因此对我们来说，他们就像慈祥的父辈。 我还梦见过将军。他在梦中对我微笑，还给我糖果吃。醒来后，我感到非常开心。很长一段时间，那是我最温暖的回忆。 在朝鲜，教育从你学会说话起就开始了。学校教育包括行为规范、思想引导以及社会责任感的培养。老师们会教授十项最高原则，例如团结社会、尊重传统、传承奋斗精神等。 课堂上也讲授“主体思想”的基本内容，并教育我们对国家安全的重视。课本里会有描绘外国士兵侵犯平民的插画，或是小朋友勇敢保卫家园的故事。下课时，我们会排队对付假人靶，象征练习保卫国家。我那时很担心，如果有外敌再次入侵，我们会受到伤害。 从二年级开始学算术，但题目和其他国家略有不同。例如：“如果你消灭了一名敌军，你的伙伴消灭了两名，那么你们总共消灭了几人？” 我们不会直接说“美国人”这个词，因为那样太温和了，会被认为对敌人不够坚定。 提到将军时，也必须加上尊称或敬语，以表达我们的尊敬之情。有一次我在厨房看报纸，花了好久才把他的全部头衔读完。 我发现父亲和其他人有些不同。母亲告诉我，父亲更重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只听过他一次表达不满。当时电视正播报伟大将军巡视朝鲜人民军的画面，解说员称赞他不畏严寒、关心士兵。我爸忽然低声骂了句:“这个家伙！把电视关了！” 我妈连忙压低声音，生气地说：“小孩面前别乱说！你自己心里想就好，这样会惹祸的。” 我当时听不懂父亲说的话，因为我无法理解有人会对将军不满。后来我才知道，父亲不是唯一一个心生疑问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