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23年，秦将王翦破楚都寿春，楚亡。当黑夫的木牍在云梦睡虎地4号墓出土，在两千二百年后重见天日时，那些反复涂改的墨迹里，依然能辨出淮水的咸腥与郢都的焦土味。 秦王政二十三年（前224年），六十万秦军压境楚地，《史记·白起王翦列传》记载，老将王翦一反常态采取"坚壁清野"战术，在淮阳构筑防御工事与楚军对峙。 淮河边的芦苇荡里，秦军光着膀子玩投石比赛，饭锅里炖着从咸阳运来的腊羊肉。王翦每天端着陶碗蹲在战壕里啃羊腿，看对面楚军操练得满头大汗，扭头吩咐军需官：“明天给弟兄们加餐狗肉，狗叫得比楚人骂阵声喜庆。”楚将项燕带着四十万大军在阵前跳脚，秦军营寨愣是安静得像过年休沐。 黑夫裹着破麻衣缩在战壕里给家里写信，竹片刮着冻疮渗血的手指：“娘，仗打三年了，将军说再耗半年就能回家娶媳妇。”他偷瞄过中军帐里的沙盘——寿春城墙上插满秦军黑旗的模型，王翦每天睡前都要把旗子拔下来擦一遍。没人告诉这些士兵，咸阳送来的冬衣里夹着楚地富商贿赂的绢书：“破城之日，保我宅院者赏金三百。” 楚军那边可没这么悠闲。项燕的副将半夜偷杀战马充饥，马骨头埋进土里三天就被野狗刨出来。开春河水解冻那天，楚军灶台冒出最后缕炊烟，项燕红着眼眶烧了楚王送的金错刀——刀刃早拿去跟秦军换粟米了。秦军斥候趴在树杈上啃柿饼，数着楚营逃兵报给王翦：“今天跑了八百，比昨儿少三十人。” 王翦掀开帐帘那天下着冻雨，六十万秦军像开闸的洪水漫过淮河。楚军饿得举不起戈，项燕自刎前把佩剑扔向秦军战车：“告诉嬴政，楚地三尺童子皆可为兵！”这话二十年后应验在陈胜吴广身上，不过那是后话。黑夫踩着楚军尸体冲进寿春，抢了件绣凤凰的楚袍寄回家，信上吹牛说“将军赏的娶亲礼服”。 最讽刺的是云梦睡虎地挖出的木牍，考古学家发现黑夫根本没活到领赏那天。他兄弟衷的墓里陪葬着两封永远寄不到的信，还有半块发霉的楚地麦饼——可能就是他娘省下的口粮。历史有时候就是个轮回，王翦用六十万人命堆出来的丰功伟绩，到头来不过是竹简上几行墨迹，抵不过母亲压在箱底的血衣家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