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为什么会失败

星洲看历史 2023-08-05 08:05:00

秦朝胜利的背后是哪群人?王氏家族:王翦、王贲、王离为代表。其后代就是著名的琅琊王氏。生翦,秦大將軍。生賁,字典,武陵侯。生離,字明,武城侯。二子:元、威。元避秦亂,遷於琅邪,後徙臨沂。四世孫吉,字子陽,漢諫大夫,始家皐虞,後徙臨沂都鄉南仁里。生駿,字偉山,御史大夫。二子:崇、游。崇字德禮,大司空、扶平侯。生遵,字伯業,後漢中大夫、義鄉侯。生二子:時、音。音字少玄,大將軍掾。四子:誼、叡、典、融。融字巨偉。——《新唐书·宰相世系》

冯氏家族:冯去疾、冯劫、冯无择为代表。他们祖辈是韩国兵学世家冯亭。他们的后代是西汉的御史大夫冯敬。

蒙氏家族:蒙骜、蒙武、蒙恬、蒙毅为代表。

李氏家族。李信为代表。后代是西汉的李广、李蔡、李敢、李陵。恪生洪,字道弘,秦太子太傅。生興族,字育神,一名汪,秦將軍。生曇,字貴遠,趙柏人侯,入秦為御史大夫,葬柏人西。生四子:崇、辨、昭、璣。崇為隴西房,璣為趙郡房。崇字伯祐,隴西守、南鄭公。生二子:長曰平燕;次曰瑤,字內德,南郡守、狄道侯。生信,字有成,大將軍、隴西侯。生超,一名伉,字仁高,漢大將軍、漁陽太守。生二子:長曰元曠,侍中;次曰仲翔,河東太守、征西將軍,討叛羌于素昌,戰沒,贈太尉,葬隴西狄道東川,因家焉。生伯考,隴西、河東二郡太守。生尚,成紀令,因居成紀。弟向,范陽房始祖也。尚生廣,前將軍。二子:長曰當戶,生陵,字少卿,騎都尉;次曰敢,字幼卿,郎中令、關內侯。——《新唐书·宗室世系》

其他还有像司马错家族,后代也历世为官,一直到司马迁。

秦朝可以说是依靠这些兵学世家的军事贵族完成统一的。

但是到秦朝灭亡时,冯家两大重臣被二世冤杀,冯无择最终投靠刘邦。王氏家族王翦去世,王贲也死的早,只剩下一个年轻的王离,但二世迟迟没有调动他率秦军主力回援平叛。蒙家两大重臣被二世冤杀。李氏家族在秦王之际没有记载,应该也是被边缘化了。

秦朝另外有一支新兴的力量,是秦始皇扶持的,李斯代表的法吏集团。从章邯、司马欣等人的资历来看,隐约都属于这股力量。法家官僚集团代表的法家士人和法吏阶层,和军事贵族集团代表的军功阶层,原本是秦朝堂两股制衡力量,也存在一定重合。但是秦始皇有意识的捏合,或者说在瓦解后者。胡亥在法家职业官僚集团领袖李斯的扶持下登位,更是激进贯彻,粗暴实行这一路线,在继位后大肆清洗军事贵族。

这个时候,大规模的关东叛乱爆发了。胡亥起初并不愿意承认这是叛乱,但凡说这是叛乱的,都被胡亥或抓或杀。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不愿意在与军事贵族全面撕破脸的关节上,重新将权柄授予军事贵族手中。所以迟迟不招王离军回援。直到叛军已经杀入关中,胡亥才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这个时候临时抱佛脚,也是把身为丞相李斯属官的章邯提拔为将军,临时组成军队抗敌。

在平叛关键时刻,赵高与李斯的斗争又白热化。胡亥又冲法家官僚集团开炮,李斯被杀,章邯、司马欣被断了补给,得到二世与赵高仍要杀他们的消息后,叛秦降楚。

十几年的时间,王朝看似还是那个王朝,但王朝背后的支撑力量,代表的利益集团,完全变了。尤其是吕不韦时期的彻侯仍是实封,而到了建立王朝后,开始虚封。秦朝的基本盘变了,所以倒下就很快。

相反,汉朝建立,是依靠刘邦背后的丰沛元从功臣集团,砀郡外戚与砀郡归依功臣集团,组成了开国功臣集团,它们背后代表的又是一个庞大的军功受益阶层。加上剪除异姓诸侯后,实行同姓王郡国并行制度,所以内外皆有牵制。

汉初可以说是实行君臣共天下,皇帝与开国功侯集团达成了百年的默契。这百年间,直到景帝末期,丞相清一色是功侯世家垄断。开国功侯甚至一度废立皇帝。而皇帝罕杀功侯。西汉虽然在制度上,实行分治和让权。但总体而言,政治权力的结构比较稳定。直到汉武帝酎金夺爵时,功侯集团才宣告被皇权彻底压制。就制度演变而言:

刘邦做了两件事,建立王朝,变异姓王为同姓王。

吕后做了一件事,引入吕氏,废杀刘氏诸侯王。吕氏后来又被清洗,保持地方势力的长期弱势。

刘恒做了两件事,分割齐国与淮南国,争取到天下民心心向皇帝而不再向着诸侯。

刘启做了两件事,一战而弱七国,再次更替诸侯。后来又实质废除了诸侯对地方的完整治权。

刘彻做了两件事,通过推恩彻底制度性分割诸侯国。在诸侯势弱后,瓦解列侯的相权,确立了汉制下的大一统皇权。

西汉有一个从刘邦到刘彻的百年渐进,这个王朝的基础就打得比较牢。没有像秦朝那样激进改革,试图一两代人内瓦解自己的代表阶层和基本盘,自掘坟墓。

前边我举了秦汉的例子,现在再看前秦苻坚,就会明白王猛临终时叮嘱苻坚的遗言深意,背后反映出的一些当时北方表面统一背后的,真正的政治生态结构和现实。

晋虽僻陋吴、越,乃正朔相承。亲仁善邻,国之宝也。臣没之后,愿不以晋为图。鲜卑、羌虏,我之仇也,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

“晋虽僻陋吴、越,乃正朔相承。亲仁善邻,国之宝也。”

是说,晋朝虽然偏安一隅,国力有限,但是汉家正朔的延续。苻坚之所以能统一,是因为效法圣贤,推崇汉制。氐族虽然是胡族,但也是农耕民族,在一些治理理念上与汉族颇多相同之处。加上苻坚崇尚汉儒文化,包括把王猛这个汉人,引为知己,奉为谋主,在五胡政权中颇得取得了北方汉族世家的一定支持。

北方汉族世家,虽然为了整体格局和自身既得利益考量,不会期待分离已久的东晋政权重新回来,更希望五胡政权中,最为贤仁的前秦来作为治理代表。但汉人普遍崇尚儒家的忠孝节悌,对正朔相承的汉家正统东晋,肯定抱有一定的好感。

而东晋又僻陋一隅,加上东晋是一个君臣共治的局面,门阀力量强大,地方势力尾大不掉,内部矛盾重重。没有外部因素刺激,内部就不够团结,也不会对前秦形成威胁。正如汉初的状态,是自保动力有余,扩张动力严重不足,拔了牙的老虎,吃不了人,但还有股子劲儿。

如果前秦对一个没有扩张动力,但自保能力有余的拔了牙的老虎,发动名不正言不顺的侵并战争,这个只会造成北方汉族对前秦政策的失望,破坏北方汉族对苻坚的好感。所谓“善邻”,就是没有威胁前秦的意愿和威胁前秦的能力的意思。“亲仁善邻”,就是劝苻坚,不要为了统一的虚名,去破坏自己的统治基础。

王猛是汉人官僚的代表,他肯定明白汉人舆论的风向标指向什么。他叮嘱苻坚不要伐晋,实际上是希望自己死后,苻坚能够贯彻亲汉路线...

但苻坚显然没有听从这个建议。王猛、邓羌死后,苻坚再没有启用汉人为大将。他其实是走了一条相反的方向,开始对本来倚重的汉人集团进行反向制衡。

“鲜卑、羌虏,我之仇也,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

这个是王猛一贯的政治主张,但苻坚却一直不认同。因为王猛能够感觉到甚至意识到政治制度结构表象之外的,真正的权力架构。他希望苻坚能以氐汉两大集团为自己的基本盘,压制消化鲜卑与羌人两大集团。但苻坚却偏偏以氐人为轴心,汉、羌、鲜卑三族并拱。

苻坚意识不到,虽然制度层面,秩序结构层面,他统一了北方。但从政治权利生态上来讲,他的基本盘极其脆弱,他所代表的社会中坚利益阶层,实际上是个参差不齐,乱七八糟的大拼盘。

苻坚早期是篡位,所以对宗室还是防范为主。后期,权力巩固之后,自己的威望树立,开始重用子侄、幼弟。是用亲族。但也只是近亲,

苻坚起初重用汉臣,崇尚汉学汉制,但并没有对汉实行特殊的优待政策,没有向整个汉人打开广泛的上升通道。苻坚虽然崇尚汉文化,但他总体基调是平等对待各族。谁都讨好,就意味着谁都没讨好。想代表所有民族,结果就是什么民族都代表不了。他还是把汉族放在和羌族、鲜卑族同一政治位置上。起初他重用王猛,是对汉人民心的招抚。但他对待慕容垂,对姚苌的安抚,其实表现出他在政治策略上与王猛根本的不同,就是王猛是氐汉轴心压制鲜羌的镇压策略,而苻坚是氐族轴心,各族并用的融合策略。

如果说,秦始皇建立秦朝,是因为其代表的地缘基本盘,社会中坚阶层,都及其明确,利益方向高度一致。但建立秦朝后,却随着版图的扩张和激进前卫的改革,而突然变得混乱,最终迅速倒下。

如果说,刘邦建立汉朝,是因为其代表的地缘基本盘,社会中坚阶层,也及其明确,利益方向高度一致。建立汉朝后,也只是一代人又一代人的缓进式蚕食地方集团利益,用百年争取到全天下的民心,削弱了地方力量,所以反而长久。

那么,前秦显然是走了秦朝的老路。他在一个民族问题十分尖锐的阶段,又走了一个代表的地缘基本盘,社会中坚阶层混乱的路线。

姚苌、慕容氏,这些是有民族号召力、地方号召力的贵族。苻坚却始终任用他们为高官大将。他们的利益盘面是关中吗?不是。他们代表的社会族群或阶层是收益于苻秦中央的那套制度体系吗?也不是。苻坚甚至排斥了汉族门阀。苻坚重用这些人,而不是建立一个稳定的氐汉轴心基本盘,制定出有利于汉人的上升制度设计,以完成强固政治基础的搭建,仍然是给地方分离势力以喘息的机会。这和秦朝很相似。秦朝就是没有完成这个渠道搭建,没有消弭地方分治意识。苻坚也一样,没有受益阶层的渠道搭建,没有消弭地方族群意识。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这种靠他个人仁柔手段的人治特征,无法实现长久的制度化民族和解。矛盾问题只是被压住了,而不是被解决了。如果要解决,按王猛的路线,借当下政治名分之强势,通过压制种群贵族来消化。对民善治而怀柔,对贵族打压和削弱,这个优先内政的方式不能说一定可以解决历史问题,但总归是比内政不稳就去强打外战要务实得多。

苻坚能够统一北方,是因为他的贤仁和怀柔,让饱受民族对立之苦的大族和百姓看到了乱世暂停键的按钮。但他治下二十余年,萌发出盛世迹象后,各族的矛盾没能和解,反而从上一次的疲惫中缓过劲儿来,再次对民族之间的争夺战争蠢蠢欲动,要争食吃。苻坚这个时候对晋朝发动师出无名的战争,实际上是把暂停按钮又按下给关了。

汉人当时没能建立强大的军事力量,但汉人始终是最大最广的社会基础。苻坚以胡族身份选择与汉族结盟,可以兼顾汉人之心与胡人之心。他只是用最弱小的氐族力量,作为一个汉人可以放心的小中央,各胡族力量也不用担心汉人做大的同为胡人的中央。苻坚只是握住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杠杆,以小博大,以小制大。但苻坚放弃了氐汉轴心时,他就剩一个氐族。其实氐族集团也明白失去汉人的支持,氐族一族根本无力与各族为敌。苻融也是支持氐汉轴心,支持王猛遗策的。但苻坚非要那个虚名,丢了那个以小制大的杠杆...

苻坚是真的太喜欢“名”这个东西...他没有耐心去打磨一个圆融的政治生态,而是急于实现一个看似高光的状态。

淝水之战,有多少必然性偶然性不谈,从政治权利的生态结构来看,大致也就是这几种结果:

苻坚败了,而且是惨败,如历史现实。苻秦就没有任何余力再去维系之前那个脆弱的杠杆,维系之前勉强的平衡。苻坚败了,但及时收手,没有触及筋骨。那么苻坚回到北方,之前的政策路线已然破产,各族认为苻坚已经不是维系平衡局面的最佳枢纽人物,仍然会造反,那么苻坚将在镇压各族中应对不暇。以氐族一族之力,恐怕也无法维系这个平衡。前秦解体之后,可能会遗留一个较为巩固的核心地盘,不会有后秦的替代,但总之还是回归到一般的割据势力。苻坚胜了,而且是速胜。

那么很可能真的只是像秦朝一样过把瘾,短暂的统一。他维系杠杆的实力仍在,但平衡局势不同了,各族与氐皇族的矛盾为成为主要矛盾。各方依然会找机会反扑。但苻坚的个人威望和历史地位会截然不同。苻秦很可能会得到正统接力棒,苻坚成为一个短暂成功的征服者。反扑大概会像秦朝一样,在他死后才全面爆发。或者在他如王莽、梁武、唐明一样,垂垂老矣,又有绝佳的触发时件时,彻底爆发。但如果能熬到二世,之后的分裂,会争苻秦的法统,前秦和苻坚的历史评价应该会好很多。

苻坚胜了,却是惨胜或陷入长期战争泥潭。那么反叛势力仍然会很快找准时机再次掀起乱局,他的结局可能会更像项羽...他的口碑和知名度也能大一些,但正统的名分可能不容易得到。

其实按照王猛的路线设计,无非就是北朝提前到来而已,苻坚的历史地位比现在会好一点,而且大概率可以混上正朔。北朝的几个政权就是鲜汉联盟。但苻坚那时候,民族矛盾仍然比较严重,六族融合程度不高。前秦稳下来,大概也就是几十年的寿数。想要前秦统一,是不容易的。因为那种矛盾之下,失去了苻坚标注给时代的个人特征,也会裂解或者轮替成其他朝代或时代。苻坚是堵了一把,要么自己的历史地位飙升,但王朝实力多少都会受损。要么就彻底拉倒...很不幸,是后者...

这个问题,其实在王猛去世前的遗嘱中,就已经隐隐给出了答案。王猛是怎么对苻坚说的呢?“东晋虽然偏安江南,但却是正朔所在,人心相安。我死以后,希望您不要图谋伐晋。相反,鲜卑、西羌都是我们的仇敌,他们怕是总有一天会兴兵作乱的,应该想办法逐渐除掉,以使社稷安宁。”

这番话的重点,一共有两个:首先,不能伐晋;其次,想办法消除鲜卑和西羌的隐患。这当中,第二条很容易让人忽略或者疑惑,为什么要单点鲜卑和西羌呢?

但事实上,这一条才是更为重要的嘱咐。当时,鲜卑主要有两股势力:鲜卑慕容氏的燕国和拓跋氏的代国。虽然燕国已经被灭,代国也会在王猛去世一年后被灭,但这两支势力不是说灭国了就会消亡的,他们各自的部落都还有残存势力。

至于西羌,则一直在关中与氐族人争夺地盘。如今无非是前秦强大,羌人蛰伏而已。一旦秦国衰落,羌人必会复起,这是肘腋之变,将伤及根本。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是杞人忧天:前秦如此强大,还会衰落吗?

但凡为庙算,未算胜,先算败。持国者都应当先消除各种可能会导致国家衰落的可能性,然后再考虑发展壮大的问题。西羌如今看起来已经无法成为威胁,但总归是一个隐患,而且还是能伤及根本的那种隐患。既如此,就一定得想办法除掉。苻坚在王猛病逝以后,并没有将王猛的话抛诸脑后,而是遵循着王猛遗留的既定方针,一如既往地加强着朝廷对于各地的控制。

只是,效果竟然南辕北辙。

秦建元十六年,此时距离王猛去世已经五年,距离淝水之战爆发还有三年,苻坚下了一道旨意:“分三原、九嵕、武都、汧、雍氐十五万户,使诸宗亲各领之,散居方镇,如古诸侯。” 将居住于关中的大量氐族人全部迁出关外,散居四方,以为镇守。

这本是无可厚非的做法。把时间往回再倒一倒,西周当年伐纣获胜后,也是在天下分封诸侯,镇守四方,然后才有了日后华夏族的开枝散叶的。

如今北方初定,苻坚想要增强对四方的控制,最好的办法也无非是使用族人。虽然之前他们经历过王猛不遗余力的打压,但氐族人毕竟是真正被绑在秦帝国这架战车之上的。大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苻坚最后能依靠的力量,也还是这些自己的族人。

但问题是,这些年来,关中的居户在迁入迁出之间,人口结构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甚至,是已经逆转。因为就在几年前,为了防止灭国的鲜卑势力继续作乱,苻坚还曾经做过一个决定:把前燕的四万余户王公贵族和百官等,迁入关中。第二年,在经过了王猛的清理识别后,又有一些关东的豪强贵族被迁入了关中,这次有十五万户之多。

这种做法,很早就有先例可循。当年秦灭六国,就曾把六国贵族迁入关中,以防止他们继续待在原来的地盘上,盘根错节的势力会逐渐坐大。如今“东方化洽”,跟这个政策的思路其实一脉相承。

可这么一进一出之后,前秦政权的根本之地——关中,已经没有多少氐族人居住,而变成了他人的家园。而且这个他人,还正是当年王猛病逝时一再叮嘱苻坚要好好防备的西羌与鲜卑。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这个问题,不是没有人看到。几年以后,前秦朝廷在讨论南征时,苻融——这个曾经代替王猛镇守邺城、深受苻坚信任的前秦宗室就向苻坚说过:“陛下宠育鲜卑、羌、羯,布满畿甸,此属皆我之深仇。太子独与弱卒数万留守京师,臣惧有不虞之变生于腹心肘掖,不可悔也。臣之顽愚,诚不足采;王景略一时英杰,陛下常比之诸葛武侯,独不记其临没之言乎!”陛下恩宠鲜卑、羌人、羯人,这些人布满了京畿内外,但他们都是我族的仇人。如今南征,只留下太子带着数万老弱之师留守京城,万一有不测之变,悔之晚矣。但是王景略(王猛,字景略)一时英杰,您把他比作诸葛亮,他临终时候跟您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啊!可苻坚不听,他觉得南征不会败,不可能有不测之变。

这时候,没有人再敢问他,那要是万一败了呢?这个问题,最终还是由历史给出了答案。几年以后,淝水之战战败,鲜卑慕容垂在关东崛起,重新建立燕国(史称后燕),几乎夺回了前燕当年的所有土地;而关中之地,以及前秦在攻灭前燕之前的其他土地,则被羌族人姚苌所建立的后秦所继承。

至于苻坚本人,被姚苌勒杀。这时候再看王猛的临终遗言,你就会发现,他说的不能伐晋和要想办法消除鲜卑、西羌的隐患,其实并不是两个问题,而是一个问题。

这些年来,前秦的扩张速度越来越快,隐隐然有一统天下的可能。这对于任何一个帝王来说,都是最让人心动的事情。但王猛认为,统一天下固然重要,可如今却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并不是不能伐晋,而是在伐晋以前,要先解决鲜卑和西羌的问题。

这才真正是一个成熟政治家的老谋深算。作为秦帝国实际上的运作人,王猛深知秦帝国这些年一直都走在领土扩张的道路上,但等到统一北方之后,就应该有一个暂停:领土扩张的事,已经做得基本接近于极限——继续扩张领土,消灭东晋,难度太大。而且,国内的问题,也到了需要解决的时候。

如果王猛活着,可以想见,他一定会调转视线,先把国内的民族问题解决掉,然后再寻找机会,试图南征。这是一个国家长期的战略规划。什么任务应该优先处理,什么政策又能被延迟推行,在主政者的心中,都应该有详细考虑。当问题很多,不可能同时解决的时候,就一定要有主次之分,轻重之别。某一阶段,可以解决某一个问题;某一机会之下,又应当转移重心,朝着解决另一个问题加速前进。

在统一北方以后,应该先解决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内部问题,然后再考虑南征的事,切不能反过来处理——这就是王猛留给苻坚的政治遗嘱。

苻坚觉得自己听进去了,并且认为这些内部问题他已经解决掉了,所以才会在王猛病逝八年以后,悍然发动南征,试图混同宇内,一统天下。

但现实的打脸却格外惨烈。当他在淝水遭遇大败,他才发现内部的矛盾根本就没有得到解决。它们骤然爆发,让他创立的大帝国几乎在一夜之间便分崩离析。而当外部的挑战接踵而至,这时候,就又牵涉到了苻坚身上最大的标签——仁慈。

苻坚仁慈,不仅对自己人宽容,对敌人也很宽容。相关事例在史料中比比皆是,已经用不着做过多介绍了。但其实,这与他异族的身份,很不相称——在当时,喜好杀戮可以算得上是胡人身上的“本质属性”。可苻坚却是少有的那种从小就愿意接受中原知识文化的人,《晋书·苻坚载记》记载,苻坚八岁的时候,就请老师在家里教他读书。我们觉得这种事理所当然,但以苻坚的身份而言,这种行为却可以称得上是异类。苻坚的祖父苻洪就曾经说,我们“戎狄异类,世知饮酒,今乃求学邪!”苻坚这种对中原文化的爱好,伴随了其一生。在此后执政的几十年间,他兴修儒学,并多次驾临太学,与博士们争辩五经要义,结果是“博士多不能对”。虽然这种“多不能对”,总归有点让着皇上的意思,但苻坚能够和博士们讨论经义,这本身就代表着他自己在儒学上的精通。

这不只在异族君王中是罕见的,就算放在汉人皇帝里,也可堪优秀。而且苻坚还不是一个书呆子,他真的做到了学以致用。传统的儒家学说,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在讲“帝王学”,教人怎么当一个好皇帝。在这方面,苻坚用力颇深。就个人性情而言,苻坚绝对是儒生心目中的“圣王”。以至于他在后世所获得的赞誉,很大程度上都是来自于儒生的褒奖。比如说,苻坚对下面这段话,就一定是由衷赞同的:(梁惠王)问曰:“天下恶乎定?”(孟子)对曰:“定于一。”“孰能一之?”“不嗜杀人者能一之。”

对于孟子这条“不嗜杀”的训诫,苻坚几乎用了一生来坚守。前秦攻占四方,很少有屠城的记录。甚至对于敌国的王侯大臣,苻坚也从不加以杀戮,反而是量才任用。孟子说:如果能有君王不嗜杀,那么“民归之,由水之就下”,老百姓归顺他,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对于这番教导,苻坚十分服膺,并引为终生之诫。那苻坚的这种行为,又是对是错呢?对此,在下的答案是:不是对,也不是错,而是不相容。并不是说苻坚的这种“仁君”不对,而是这种“仁君”,并不是时代所需要的。

这是怎样的一个时代?五胡十六国逐鹿中原,神州震动北方大乱。苻坚或许确实是传统意义上的“圣王”,他在人格上的修养和追求也足以令后世称道,但遗憾的是,这可能已经是他的全部了。可与此同时,他要面临的,却是那个时代的“千年未有之变局”。在当时已知的历史中,还从来没有一个时期像十六国时期一样,中原彻底变成异族纷争的疆场。这带来的新问题其实是,苻坚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结束这场战乱。

中原此时已大乱近百年,前有刘渊、石勒,后有苻坚,几代人都在想同一个问题:要怎样才能重新恢复中原大地旧有的秩序?这个世纪之问,到苻坚在位时,真正看到了成功的曙光。苻坚给出的答案是:回归传统,靠传统政治中的仁君政治模式,宾服四夷,归化万邦。在苻坚之前,可能并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但几百年后,唐太宗的“天可汗”,却是对这种模式的追随。

而李世民的那一句名言,也应该正是苻坚的写照:“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但这又引出了新的问题:为什么同样的做法,几百年后李世民能成功,如今苻坚却失败了?是因为苻坚的个人能力不够吗?这个因素当然也有,但却并不是主要原因。李世民得以成功,苻坚却走向失败,最根本的原因其实在于,李世民比苻坚晚生了近三百年。时间,才是李世民能够混同四海的契机。在这近三百年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首先,是胡汉融合。在前秦时期,胡汉之间还存在着相当大的民族矛盾。

冉闵遍杀胡人,导致羯族一夜之间消失,这不过是三十年前才刚发生的事。即便到了苻坚的年代,胡汉隔阂也依然是一道迈不过去的鸿沟。一个明显的例证是,在苻坚的朝廷上,并没有北方大士族的身影。自汉魏之交以来,北方著名的大族,如清河崔氏、范阳卢氏等等,没有一个跟这个朝廷合作。而如王猛,只是汉人之中的寒门。

也就是说,前秦从开始到灭亡,始终都没有真正得到过汉族士大夫的支持——即便,是在最为强盛的时候。这种彼此间的隔阂,并不是在一个政权强盛以后就能顺理成章解决的,还需要时间的润滑。

苻坚如果能够南征成功,真正统一南北,那么以他对儒生的喜好,应该是能够逐渐软化士族的立场,让彼此开始合作、逐渐融合的。但问题是,历史没有“如果”。胡汉之间的真正融合,还要再过上一两百年的时间。要等到进入长城以内的胡人逐渐消散掉“以马背为家”的生活习惯,慢慢适应中原汉人的耕种生活;要等汉人在几百年的岁月中,也逐渐适应胡人的存在。此外,还需要再加上政治上对胡汉区别的淡化。这也是在苻坚身后几百年才完成的进程,当年进入中原的五胡终于逐渐消亡,慢慢融入了汉人之中。

其次,一种全新的资源获取模式出现了。民族在当时存在的意义,不止是一种以血缘划分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更在于其军事意义:对于每一个民族而言,自己民族的战斗能力,才是真正能够让他们在乱世中赖以立足的根本。即便是苻坚,不管有多么想消弭民族之间的裂痕,也依然还是得靠氐族人来维护统治。这种时候,除非能出现一种组织方式,相比于民族或部落的模式,可以获得更多的资源,凝聚更强的战斗力,“民族”才可能真的被弱化。在苻坚死后一百多年,这种组织方式终于出现:府兵制。这一古代重要兵制的最大特点,是兵农合一。府兵平时为耕种的农民,在农隙时训练,在战时自备武器与马匹从军打仗。这样一梳理,你就会发现,苻坚当时面临的问题,表面上看起来是天下大乱——在当时的历史中,已经发生过多次天下大乱。但是,这次却并不相同,事实上,它是塞外胡人在进入长城以后,与中原的原住民如何融合的问题。这两者的差别在于,前者只是因为缺乏秩序,任何人只要能够建立起秩序,就可以消解问题。但后者,却是一个适应和融合的问题。建立起秩序,只不过能解决掉表面的战乱,但藏在深处的矛盾却依然存在,无非只是什么时候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爆发出来而已。而这也才是苻坚的缺陷所在。他的个人能力之所长,并不足以在那个乱世中结束混乱,建立秩序。他的仁君属性,既不足以填平民族隔阂之间的沟壑,也没有办法创造出一种比民族或部落更好的资源获取形式。他仅仅依靠传统政治中的“仁”,就想平定那个乱世,实在是有点好高骛远了。然而遗憾的是,苻坚并不知道自己的能力缺陷。相反,因为在道德上的修养,他还坚定了自己要名垂千古的心。一颗不甘寂寞的心。早在淝水之战的前一年,苻坚就派名将吕光领兵征讨过西域。至于理由,很无厘头:西域的前车师国王来朝进贡,跟苻坚说了大宛国的坏话。前车师国王说,虽然大宛国也每年向朝廷进贡,但是他们的忠诚并没有那么纯洁!你也不知道车师国王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但苻坚因此而派兵西征。苻融表示反对,认为此行完全就是在虚耗国力。但苻坚的理由却很简单:当年匈奴还没有灭亡,汉朝都要出兵征服西域;如今匈奴已经消亡,大军所到,更必然如摧枯拉朽一般,传檄而定。接下来,苻坚又顺嘴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梦想:化被昆山,垂芳千载,不亦美哉!这么高的期许,苻坚完全就是直眉瞪眼奔着千古一帝的目标去了。古往今来,人的痛苦往往都在于,能力撑不起自己的欲望。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种欲望可能是没有那么多的钱、没有那么高的职位。但对苻坚来说,却是有着千古一帝的心,而没有千古一帝的能力。此外,苻坚对于自己的军事能力也很自信。即便是继位为大秦天王以后,苻坚也依然还有自己带兵出征的记录。慕容恪攻洛阳时,苻坚亲自带兵驻扎于陕城,以为防备。后来前秦灭燕,王猛领兵出征,但到最后一战准备围攻邺城时,又是苻坚带领后备部队赶到,最终攻破邺城,擒获前燕末帝慕容暐。虽然看起来是苻坚亲自带兵灭亡了敌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也就是去前线刷了个经验——甚至连经验都没刷到,就只是挂了个名。但问题是,苻坚自己不这么看。他对于自个儿的军事能力迷之自信,到几年后准备南征伐晋时,他又要亲自出征了。皇帝亲征这件事有利有弊。简单来说,好处在于能够极大的激励士气,让士卒奋勇杀敌。但坏处,却是不能撤,御驾一旦后撤,军队立即就会四散。可御驾的撤退,又是很有可能的事,如果战场形势不利,那么苻坚肯定得先走,怎么着也不能把自己折在战场上。而且,如今伐晋,苻坚完全就没有亲征的必要。一个可以借鉴的例子,是两百年后的隋灭陈。隋文帝杨坚就没有御驾亲征,而是让晋王杨广总管其事。因为杨坚自己知道,皇帝在前线,就是个累赘。但苻坚偏偏要去,还一定要上前线。当时就有很多人劝苻坚,说你留在洛阳即可。可苻坚不听,一定要到两军阵前——这,其实才是淝水之战会从这一场小战役演变成大溃败的关键原因。苻坚如果留在洛阳,那么前线即便失败,影响也可控。但当苻坚带着整个军事决策系统上到前线,一旦失败,也就意味着前秦的整个军事系统随之崩溃。从淝水前线一路撤到洛阳,苻坚收拾残局,依然聚拢了十余万军队,可一切已经无济于事。国内的民族矛盾从来就没有消亡,只不过是被前秦巨大的军事存在给压制住了。如今一旦前秦失去军事威胁,各种矛盾也必然爆发。而苻坚和他的这十几万人,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压制这些矛盾。

然后,苻坚那些不适合乱世的仁慈,也在此时开始显现恶果。或者这么说更准确,苻坚一如既往的仁慈,才是给他招来真正祸患的原因。淝水之战前,苻坚曾派朱序——一位归降的东晋旧人,去晋军军中劝降,但却被朱序把秦军的虚实给泄露出去。

当时,谢玄派遣使者,向前秦的前线总指挥苻融提议,希望秦军能后撤,让晋军渡河后决战。苻融同意,并暗地里准备在晋军渡河时袭击。可结果秦军刚刚后撤,朱序就派人在后方四处造谣,说“大军已经失败,正在后撤”。

秦军当时在前线有25万人的军队,朱序这么在后方扰乱军心,后方根本就无法查证。他们能确认的,只是前军的确是在后撤。而在消息不通的情形下,苻坚的安全当然是第一位的,苻坚也随即后撤。

然后,就变成了秦军的大溃败。

秦军就此大乱,过河的晋军趁乱追击,大败秦军。苻坚负伤而逃。

淝水之战,结束。已然是苻坚过分信赖降人的恶果。之后,淝水之战战败,苻坚又举止失当。种种动作,终于让前秦帝国分崩离析。苻坚在逃回洛阳时,还有十几万的军队,其中,也包括慕容垂率领的三万人马。此后,慕容垂请求回邺城扫墓,苻坚竟然答应了这个请求。鲜卑慕容氏此前在邺城一带已经经营多年,如今一旦放虎归山,后果将不堪设想。当时便有人向苻坚表示反对,但苻坚还是本着一贯的宽容,放走了慕容垂。这最终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慕容垂在回到邺城以后,果然开始起兵作乱。同时,慕容泓、慕容冲在关中也开始起兵呼应——而这两人之所以能有如此能力,也是因为苻坚早年间种下的恶因。还是基于他的宽容大度,慕容皇族几乎所有的人在前燕灭亡后,都被封了官职,散居于四方。到此时,苦果终至。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始。面对纷乱的局面,苻坚命其子苻睿领兵,平定关中慕容氏的叛乱。苻睿麾下平叛的将领中,有一位龙骧将军——姚苌。姚苌是羌族人,早年间羌族被苻坚击败,因此归顺苻坚。苻坚当时为表大度,将自己曾经任职过的“龙骧将军”赠予了姚苌。而羌族,正是王猛当年在临终时,专门叮嘱过苻坚的“我之世仇”之一。借着此次平叛,姚苌从中获得了机会。他联络羌族在关中的剩余势力,逐渐壮大,并与慕容泓的势力联合,一起攻击苻坚。关东之地,是氐族夺自于鲜卑慕容氏的,如今失之于慕容垂,倒也情有可原。但关中,却是氐族苻氏经营了三代的,如今也就这样被羌族和慕容泓联手侵夺。这一切,苻坚的责任不可回避。这些年来,是他把关中的氐族子弟全都迁到了四方。最初的想法,是用族人来镇守各地。但当真的有人作乱,这些族人却实力单薄,毫无作为。而氐族的根本之地关中,却不再为氐族所有。苻坚最终被姚苌缢杀。临死前,苻坚周围的人——不论是看守的士卒,还是服侍的下人,都痛哭不已,苻坚能得人心,可见一斑。但一个大人物能收获周围小人物的爱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只要能表现出同理心,关心周围“小人物”的情景遭遇,就很容易可以得到这些人的感动与忠诚。对于几十年来一贯宽容大度的苻坚来说,他自然精于此道。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份好心肠,远远不足以让他结束战乱,反倒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仁者之心,不见得适用于乱世。仁者无敌,那是儒生们的想象。只是苻坚却相信了,还终身奉为圭臬。苻坚显然是听了王猛的。。。因为王猛死后(375年),当时已经攻克蜀中的苻坚立刻调转枪口(连南中、交州都不再图谋了),攻打前凉和代国(376年),结果就用了1年就把前凉和代国都灭了

然后等了8年,到383年才对淮南(注意,并不是长江防线)发起总攻,中间还是多次试探(如襄阳)攻势后才下的总动员决心。

关键有件事可能连王猛都想不到,那就是代国(拓跋鲜卑)的内乱,毕竟那时候代国号称控弦百万,虽说有水分(大概就是男性总人口之类的),但可见确实是有一定的骑兵实力的,如果被打成风筝战,也许拉锯个十年二十载也有可能,谁想得到它王猛才死了一年就自己内爆了?要就是打它只用了一年还好说,前凉铁骑让前后赵几十年搞不定,在前秦兵锋之下也只顶了几个月就被秒杀了。

所以当时前秦除了打东晋,也无处可去了,你说打谁吧,鲜卑、柔然,当时都投降前秦了,西域后来苻坚也派出了吕光远征军,并且进展顺利。

至于防范内部鲜卑、西羌,当时除了王猛,前秦内部也有很多人在警告,比如那个散布”鱼羊食人,不剩一人“的谣言的家伙,大概也是这些人的压力,让苻坚又等了8年,大概除非等到苻坚死,还能怎么消化?(淝水那年苻坚已经46岁,在古代君主里是个随时可能嗝屁的年龄)别忘了,前燕370年就投降了,淝水时已经时隔13年,姚襄败亡的时间大概还要更长。

慕容垂姚苌脑门上又没写忠诚度,你哪知道一个个都是影帝级啊,十几年都忍下来了,淝水一败立马起事。放当时的眼光看,你怀疑这两个人就得怀疑一大船人(阿米纽斯模板)。所以这点倒是有点像有些人简单化评价李自成的内容,招抚消化个啥,战场打不赢,一切都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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